【一】
太陽的最后一絲光亮也被埋沒在山的另一側,剛剛還遠在天際的深沉暮色迅速席卷而來。除了偶爾聽見飛鳥撲撲落落穿越樹林的聲音,深山里的某個地方還有幾個人影來回晃動。
“天一黑路就不好找了,我們就找個地勢好的地方,搭個帳篷歇一晚。”李建把背在身上的背包取下來放在地上。
另外幾個人不約而同地或點點頭,或應聲說好。
他們都是在某網站的野外探險論壇里結識的網友,機緣巧合之下組織了這次的探險。
李建,長得比較壯實,年齡大概有二十八九,聲音很洪亮,寬寬的臉上帶著多年混社會的痕跡,和這次團隊里的小林是曾經的小學同學。
小林,身高175左右,身材比較瘦。他已經參加過幾次這樣的組團野外探險,而且每次都會帶著自己的女朋友——曹寧家,一個長相很可愛的女生。不過這次探險,他想不到竟然遇到了自己多年未見的小學同學——李建。
何雨生,高高的個子,有堅持運動的愛好,身材很勻稱。他話少,腦子聰明,學什么東西都很快。
張怡,一個正兒八經的上班族,經常趁假期出來游玩,她和何雨生也是在論壇上認識的,兩人已經組團出去過兩次。這次是她邀請何雨生一起參加野外探險的。
帳篷搭好后,他們準備撿一些枯枝干柴生火,曹寧家和小林一隊向南邊方向走,張怡和何雨生一隊向北邊的方向去看看,留下李建一個人看守。
夜漸深的時候,張怡和何雨生先回來了,何雨生手里拿著撿來的干柴,張怡的懷里抱著一兜野果。
“你們回來了啦。”李建看見他們,站起身接過何雨生手中的一堆干柴說道。
“嗯,他們還沒有回來嗎?”張怡從包里拿出一個空袋子放在地上,把懷里的野果放在上面。
“沒有。”
“給,撿樹枝的時候看到了這個,摘了一些回來。”張怡伸手遞給李建一個果子。
“這是啥?能吃嗎?”
“放心,毒不死人的,我小時候就是吃這個長大的。”張怡又拿了一個遞給正在生火的何雨生。
星星火光漸漸抱成一團增長的火勢,燃燒的干柴劈啪啦地響,映照在他們的臉上,熒熒發亮。三個人東拉西扯地聊著天,等著曹寧家和小林回來。
“他們去了這么久,怎么還不回來呢?”
張怡問到。
另外兩人抬頭望望曹寧家和小林離開的方向,漆黑一片,深不見路,只有風吹過樹葉的聲音沙沙作響。
“要不,咱兩去找找啊他們吧。”
張怡對何雨生說,何雨生點點頭。
李建在撥動著火苗,說:“那你們去吧,我還在這兒守著。”
【二】
他們還未及動身,忽然聽到一聲聲撕心裂肺般的吼叫,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火光的右前方有個人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他們立刻起身,仔細一看原來是小林,小林的臉上表情已經扭曲,瞪著驚恐的眼睛,嘶吼的聲音正是從他的喉嚨里發出來的,他的衣服上全是泥污,右腿少了半截褲腿,露出的小腿上還有一道血痕,流著血。
“你怎么了?寧家呢?”張怡急急忙忙地上前問他。
“寧寧,寧寧失蹤了!”小林那滿是害怕神情的臉上頓時皺成一團,沙啞的聲音有些哽咽。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張怡一把抓住他問道。
何雨生拉著張怡,表示讓她鎮靜下來。
李建一手搭上小林的肩膀,表情凝重,一雙眼睛盯著小林地道:“兄弟,你們遇到了什么事?”
小林抽泣著,瘦弱的身體止不住地發抖,斷斷續續地說:
“本來我和寧寧正在撿柴,忽然聽到好像有水聲,我們兩個就去看看,我在前面抱著干柴走,讓寧寧在后面拽著我的衣服,跟著我走......走著走著,發現后面沒有聲音回我話,我一扭頭,寧寧不見了,我喊著她的名字到處找,就是沒有人回應,正在我著急的時候,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纏到我的腿上,使勁把我往后拉,我拼了命地蹬,拼了命......才跑回來的。”
小林說完,一頭虛汗,燃燃的火光把他蒼白的臉照的更加蒼白,透明,瘆人。
他磕磕巴巴地接著說:“寧寧,寧寧,不知道去了哪里!”
忽然間,他抬起頭,惶恐地向四周張望,用凄厲又沙啞的聲音說:“這里會不會有.....鬼?”
“瞎想!”李建厲聲道。
張怡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焦急地看著何雨生,有些害怕地說:“怎么辦,怎么辦?我們去找找......”
“不行,太危險了,是什么情況都不知道。”何雨生決絕地說
“那,那怎么?”
“從現在起,我們幾個都要聚集在一起,誰也不能單獨行動。”
“我贊同。”李建說道。
于是,他們幾個一起圍坐在火堆旁,小林的身子縮成了一團,瑟瑟發抖,李建的寬大的手搭在他瘦弱的肩膀上,安撫著他。
夜更深了,火光越來越小,續火的干柴已經用完。張怡裹著厚厚的毯子,身子還是凍得止不住發抖。何雨生說:“你去帳篷里睡覺吧,我在外面看著。”
張怡猶豫了一下,點點頭,“毯子給你,小心點。”
“嗯。”
此時,小林和李建已經靠在一旁睡著了。小林的眉頭深皺,不知道是腿上的傷疤疼的還是夢中遇到不好的事情。
只剩下星星火光在掙扎著發光發亮,然而濃稠的黑夜絲毫沒有憐憫之情,都狠心地、不留余力地將它們一一踩碎,變成能夠與黑色融為一體的灰燼。
何雨生漸漸感到困意來襲,他掙扎的眼眸慢慢合上,沉沉睡去。
【三】
過了不知多久,何雨生在睡夢中不停地掙扎,他感到呼吸困難,猝然驚醒,發現有人拿東西緊緊地捂著他的口鼻,還有一雙手鉗固著他的雙腿,準備拖著他走。
糟糕,被人暗算了!還不止一個人!
在雙手還沒有被控制之前,他迅速地做出反應,伸手從口袋里掏出一把短刀,一刀刺入控制著他上半身的那個人的身體里。
那人似乎未預料到何雨生的反抗,疼地松開手。
何雨生上半身獲得自由后,迅速攻擊另一個人,在得到喘息的空隙間,他摸到放在地上的手電筒,打開,看到有兩條人影迅速消失在不遠處的樹林里。
何雨生急忙拉開帳篷,看到張怡還在安靜地睡覺,便松了一口氣。
小林和李建也在已經熄滅的火堆那頭睡著。
他們睡的可真沉。
何雨生走過去拍著他們兩個。
“醒醒,都醒醒。”
“怎么了?”李建揉著眼道
“我剛才看到有黑影在樹林里,不知是人還是動物,火已經滅了,我們要保持警惕。”
李建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直起身體坐著。小林也瞪大了惺忪的睡眼,警惕地看著周圍。
“明天一早,我們,我們還是趕緊找到下山的路,這里太可怕了。”小林期期艾艾地說。
“你不要再找找你的女朋友了嗎?”李建拽緊了那張包裹著他巨大身軀的毯子,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的問道。
小林聽了這話,默不作聲,漆黑的夜色里滑動著漆黑的眼睛。
他們三個就這樣在帳篷外面守了一夜。
東邊的天際漸漸翻出魚白,張怡走出帳篷,正好看到何雨生熬紅的眼。
“你一宿沒睡?”
“睡了一會兒 。”
深山里的早晨是異常的冷,霜寒浸入衣服,滲透皮膚里,張怡冷不丁地打了個寒顫,便開始迅速收拾東西。
“要不要再在山里找找寧家?”張怡說
“不行,我們要迅速找到下山的路,請求救援。”李建說
“我們先下山,這里太危險了。”何雨生看著張怡說道,其實他心里知道經過昨天晚上的偷襲,曹寧家也恐怕已經是兇多吉少。當務之急是不能再有人受到傷害,必須找到下山的路。
【四】
他們在山中跋涉了很久,才看到前方山腳下有縷縷炊煙升起。
“山下面有個村莊!”張怡對他們說。
“從這條小路走下去,就會到那里。”李建向腳下彎彎曲曲的小路望去。
他們依次慢慢地在陡峭的山路上移動。李建打頭,張怡在第二個位置,何雨生跟在張怡后面,小林走在最后。
山腳下有條溪流在奔涌流淌,這種天然河流往往不像人工河流那樣死氣沉沉,它不受規則的約束,也沒有規則約束它,所以這條溪水流的很雀躍,很歡快,一副我行我素的模樣。
“你昨晚是不是遇到危險了?”小林突然在何雨生耳邊壓低了聲音說道,
何雨生怔了一下,原來那晚他根本就沒有睡著!
他隨后又說了一句什么,就先他一步過河了。
何雨生沒有聽清楚,溪水嘩啦啦流淌的聲音蓋過了小林的說話聲,讓人感到內心不安。
他也有些困惑,現在還沒有搞清楚具體是什么情況,曹寧家的失蹤,小林的話語,難道說他們之中.....
【五】
何雨生思索間,一行人已經到了村口。這個村子看起來很破落,像是脫離現在社會發展的原始農業社會。村子里的人看見他們,態度都很冷淡,只是偷偷地用余光掃視著。
“這位大哥,出山的路怎么走?我們是來山里探險的,不小心迷路了。”
李建抓住一位正要從身邊經過,扛著鋤頭的中年男子問到。
那位男子滑溜溜地目光在他身上打轉,又瞥向后面的人,在張怡的身上定格。
“你等一下。”他用生澀蹩腳的普通話回答,隨即扭頭走開了。
不一會兒,他跟著一位年長的老人走過來。那位老人笑容和藹,據介紹,他是這個村子的村長。村長倒是很熱情,邀請幾位到家里小坐一會兒,因為村子常年與外界隔絕,很難有人進入村子。
村長家有三間土墻房,算的上是村里極富有的家庭。
他們在中間的土房里坐著,村長在門口傾斜著身子,扭頭向西邊的屋子,扯著嗓子喊道:“花妞,做一些飯菜端進來,村子里來客人啦!”
“什么客人啊?”一個粗狂的聲音響起,院中走來一人,皮膚黝黑,一只胳膊打著吊帶掛在胸前。
“你小子又去哪里浪蕩了,還不去幫幫你媳婦兒!”村長朝進門的這人吆喝道。
那人的眼睛在屋子里掃視了一圈,看到何雨生的時候,眼神里似有驚慌,剛要邁進來的左腳退了出去,訕訕離開,掉頭向西邊的屋子里走去。
“唉,這不成材的兔崽子,前幾天上山打獵弄傷了胳膊,你們別見怪啊。”村長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李建微笑地點點頭,連連說著一些寬慰村長的客套話。
何雨生望著門外一片落在空蕩院落的葉子,似有所思。
【六】
中途,小林去上廁所。李健接到一個電話后也走出去了。
這時又有村民急急忙忙地來找村長。
一剎間,屋子里只剩下何雨生和張怡。
張怡捏著自己的小腿,已經耗盡了全身力氣后疲倦地說道:“終于能走出這座大山了。”
何雨生沒有應答。
忽然信號微弱的手機傳來短信的聲音。
他拿出來一看,怔住了,思慮的疑問似乎終于得到了解答,可懸著的心收縮的更緊了。
他拉起張怡的手,說:“走。”
張怡一臉困惑地說:“怎么回事?”
“這里危險。”
何雨生簡潔的回答,讓張怡的心咯噔一下。
他們走出村長家門未有多遠,就看到一大堆人拿著鋤頭農具,站在村門口。
何雨生心里暗叫糟糕。
那群人打頭的是村長,他的臉上仍然是熱情洋溢,笑著說:“兩位不在這里吃完飯再走嗎?”
“怕是沒有命在這里吃飯了。”何雨生說。
“何雨生你是個聰明人,比小林那小子強多了,只要你愿意加入我們,我保證絕不會虧待你。”李建從土房的夾縫中走出來,他的衣服上有血跡,應該是受傷了。
“這是怎么回事?”張怡疑惑地說。
“這么天真的小姑娘真應該被好好保護起來,但是既然出來了,到了我們這里也算是天意啊.....”李建朝著張怡笑著說道。
“走。”何雨生不待李建說完,便拉著張怡從路一側跳下田野,越過高高矮矮的田野,頭也不回地拼命向前逃,那群拿著鋤頭農具的村民在后面狂追不止,像是牛皮糖一樣,緊追不舍。
他們順著溪流一路狂奔,赫然聽到山溝的另一側有汽車鳴笛過路的聲音,何雨生抬頭看到山溝的山腰上修有一條寬寬的馬路,他們立刻爬上山腰,跑到高速公路上,身子擋在路中間,一輛拉貨的車隨即停了下來,何雨生帶著張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翻身上車,甩開身后那群扛著家伙的紅眼村民。
村長把手里的家伙憤然砸向貨車,看著他們漸行漸遠,離開視線。
【七】
何雨生和張怡躺在車廂的雜貨堆里重重地喘著粗氣,這種死里逃生的經歷他們絕對不想再經歷第二次,簡直就是以命玩命。
“叮”,何雨生的手機響了,是小林的語音消息。
何雨生點開它,小林微弱的聲音響起,這是他用盡生命最后的力氣對那些惡毒人們的嚴厲指控。
原來,那晚他和曹寧家出發之后不久,遇上了趕來的李建,本以為李建是來幫忙的,誰知他一揮手,身后出來兩條高壯的人影,他們一個人控制了小林,一個人控制了曹寧家。
“李建,你這是干什么?”小林大聲問道。
“小林啊,跟著我干吧,把這件貨買了,能賺不少錢喲!”李建看著曹寧家興奮地說。
“賣?”小林看到李建的目光直直地盯著曹寧家,恍然大悟“你怎么能這樣做,她可是我的女朋友!”
“小林,小林,救我,救救我。”曹寧家也感到不對勁兒,已嚇出了哭腔。
“兄弟,一件貨能有什么好留戀的,能跟錢比嗎?”李建的手在小林的手里悄悄比下一個數,小林一下子愣住了。
他從未想過那么多錢。
他呆呆地,聽李建說:“兄弟,加入我們,少不了你的好處,你好好考慮一下。”接著就什么也聽不見了,曹寧家是怎么被弄走的,她走的時候說了什么,他一概不知道。
那筆數目不小的金錢完全充塞了他的大腦。
等他頭腦清醒過來的時候,一陣寒意席卷周身而來,如何面對曹寧家?接受李建還是拒絕?就算是拒絕又有什么用呢?人已經在他手里了,可到底該怎么辦才好呢?還有那筆錢......
可是,后來他偏偏在村長家里發現了被綁架的曹寧家,當時的她早已失去了往常單純可愛的模樣,身上穿的衣服破破爛爛,臉上身上都是一塊一塊的淤青或者傷口,躲在破舊小屋的里瑟瑟發抖。
小林的內心抽動了一下,無邊的追悔思緒涌上心頭,他突然覺得自己簡直是喪盡天良,怎么會被金錢埋沒了心智呢?!
他給李建打電話,要求放了曹寧家。
到手的鴨子,李建怎么舍得放走?
小林直接上去和李建拼命,他們撕扯在一起,最終李建反手一刀刺入了小林的身體......
風,從何雨生和張怡的臉上掠過,帶著下雨前冰冰涼的濕潤。張怡顯然已經被嚇得不輕,何雨生拍了拍靠在肩頭一言不發的她,收起了自己的手機。
抬頭望望前方回城的馬路,彎彎曲曲,看不到盡頭。
路,可真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