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歲的我,青春透明肆意得如同萬里無云的藍天,有揮灑不盡的未來和快樂,若誰要來和我討論諸如“我是誰”的問題,肯定會覺得這個問題真是神經病。
28歲的我,創業失敗,婚姻危機,身體崩潰,患上抑郁癥,每天上班時打雞血,下班后心如死灰,走在車水馬龍的街上望向天空,一閉上眼,淚水就止不住塞滿耳朵。內心有個絕望的聲音在反復吶喊:我是誰?我該去向哪里?
35歲的我,在影院看《大護法》,看到影片中純真的小姜,在那場黑暗的族人殺戮中,勇敢的大聲追問“我是誰?我們是誰?”,內心有一份深深的觸動和理解。所幸此時的我,歷經幾年的內在探索,已經找尋到了我想要找尋的。
我是誰?
我肯定不是我的姓名和身份。這幾十年,我有過不同的大名,小名,昵稱,筆名,網名,它們可以指代我,卻并不是我。這些年我也有過不同的身份,我是別人的女兒,妻子,母親,曾是公司某總,待業青年,瑜伽學生和老師,療愈師和被療愈者,它們更像我不同階段的人生角色,也不是我。
我也不是我的身體?,F在的容貌輪廓,已和年少時已大不一樣,今后有一天還會白發蒼蒼。而從醫學上而言,人體大部分細胞會在幾個月內全部更新一遍,大約每6-7年就要全部更換成新細胞了。也就是說,在生理上,我們每7年,身體就是另一個人了。
我也不是我的思想和情緒。從初生嬰兒時連最簡單的笑還不會,到喜怒哀樂和復雜的邏輯思維,這些都在同一個人身上發生過。成年后內觀自己的心念,發現心念如海浪相續不止,然而任何時候當你想捕捉念頭,都是前念已滅、后念未生。如果念頭是“我”,“我”在哪里?
我也不是我的記憶。多少歡笑或淚水,無論再刻骨銘心,在睡著時都跟著沉寂了。
那么,我到底是誰?
從量子物理學的角度,萬事萬物都是振動的粒子。無論是一個人,一張桌子,一杯茶,一條狗,一團云,根本上都是一堆粒子的振動。不同的是,粒子的振動頻率和組合波動——或可以稱作能量,而這不同的振動頻率和組合波動,決定了事物的形態樣貌。
科學又證實,人的意識可以決定人體粒子的能量振動頻率。不同的心念、情緒、覺知狀態,人呈現的能量狀態是不一樣的。甚至可以說,意識也是一種振動頻率。
因此,人和其他生物,人和人之間,差別的關鍵,就是振動頻率。
那么,是不是可以說,我,是一種獨特振動頻率的存在。
這個答案太形而上了,我覺得很不滿意。
還是試著從自己的親身體悟到的一些發生去解釋吧。踏上內在探索的道路后,曾有過一些特別的身心經驗。
比如有一次,在接受完頌缽療愈個案后,我感受到自己物理的身體仿佛不見了,只有一團白色的氣,而這城市的每個人,仿佛都是一團白色的會呼吸的氣。這些氣團的大小、稀薄、潔凈程度不同,在無垠的虛空中各自獨立、又不斷相互流動、與外界交融轉化。
比如有一次,我倚在門框上看一本書,有個片刻,突然感覺世界無限的擴張,自己倚門持書的姿態、手中書頁的質感、女兒在游戲的姿態、窗外微風吹拂樹葉的感覺、鳥鳴聲、草木的氣息,一切都無限清晰又明亮。而我,仿佛和整個世界完全融為一體,不可思議的喜悅、輕盈、寧靜和廣闊。
還有一次,為朋友做頭薦骨療愈,感覺我的手和她都無限的擴張,仿佛有整個房頂那么高,甚至變得更廣更大,一切山川河流盡在其中。而我們肉體的身體邊界不見了,窗外的雨水,卻好像是在她體內在下,風好像是在我體內在吹。
——這些片刻,如驚鴻一瞥,讓我體驗到萬物之間那種邊界消融、物我雙忘的美好感覺,或許從靈性的角度,可以叫做“合一”。
在這種合一的狀態里,我完全沒有了“我是誰”的困惑,我仿佛是“無我”的,反而有一種莫名的安定和喜悅。我仿佛又是篤定的?!@種安定和喜悅,似乎才是真的我。這種無限通透、無限擴張、與萬物合一的感覺,似乎才是我的本來面目。
這也許就是佛說的空性吧。
在那個空里,有種一切生命渴望連接和回歸的力量。
在那個空里,本性和真心自然顯現,熠熠發光。
那個空,卻不是死氣沉沉的頑空,愛、喜悅、生命的創造力和各種可能性充滿了那個空。
那個空,是靈性成長中說的源頭。
帶著這些體悟,再讀佛經、讀老子、讀陽明心法,學習靈性課程,仿佛一切都可以被一根無形的線穿起來,通透無礙了。
我漸漸明白了,金剛經中所講的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
我漸漸明白了,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
我漸漸明白了,太執著于“我是誰”的“我”,本身就落入了一種圈套。那個我們所以為的“我”,可以說存在,也可以說其實并不存在。
我漸漸明白了,生命是一趟回歸源頭的旅程。這個源頭,就是所有生命相互交織連接,完全合一的那個狀態。
我們后天所經歷的一切,尋找愛、尋找理想、尋找名利、尋找意義,最終其實不過是為了尋找內在的那個空性,尋找那份與空性合一的感覺。
而這份空性,原本就一直在我們的體內,也在萬物的體內。
這個超越了“我”的空性,才是“我”的真實面目。
從物理學的角度,比所有的振動,更廣闊而恒定的,是那份空。如果沒有空,就沒有粒子的振動,沒有粒子的排列組合,沒有物質的存在。所謂萬法皆空,空生妙有。
作為一個生命個體,此生最大的樂趣,也許就是帶著覺知,將自己盡情融入宇宙那份美妙空,盡情躍動著屬于自己的那份鮮活,彈奏出屬于自己的生命樂章吧?
想起了我曾從年少時就經常夢見的那個夢境。月光清透的夜,我赤足走下微涼的石階,來到一條波光粼粼的神秘河流前,久久凝視,仿佛在尋找什么。
——許久沒有這樣的夢境了。現在的我,面對生命的河流,只愿縱身躍入其中,盡情隨波流淌,不需要佇立在河岸沉思,也不需要再尋找什么了。
我心如鏡,空曠而明亮,一切盡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