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年輕的男士來到了我的事務所。坐在我的工作間里,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焦燥不安的情緒,時不時用左手去摳右手的指關節。
略作自我介紹后,這位自稱杜清時的男士說:“是這樣,我的外婆已經到了彌留之際。但是在她最后的日子,每天還要從噩夢中醒來。”
我剛想接話,電話機響鈴了。
我向杜生表示歉意,拿起了話筒。原來是媽媽來電話要我今晚無論如何都要回家吃飯。
我心一緊,想起和父親吵架后離家都快大半年了,今天是他的生日。
我馬上答應下來。放下話筒,我示意杜生繼續說下去。
杜生說:“其實也沒有什么可說的了,只是希望外婆能安詳地離開這個世界,這是我唯一的心愿。”
“嗯,這個沒問題,你先到我的助手那里登記一下吧,安排好時間就可以了。”
“越快越好,越快越好!”杜生有點焦急。
“你不用太焦急,今天我還有事情要辦,要不明天下午再聯系好嗎?”
杜生點點頭,轉身走出了我的工作間。
順便提一下,我的工作是一個盜夢者,我可以修改一個人的意識。我進入別人的夢境可沒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是幫助那些陷入困境而無法自拔的人,去除他們思想中那些桎梏,讓他們能夠輕松地面對生活。
這方面的工作在法律上是空白的,為了自我的約束,我特意在警方那里備了案。方隊長很欣賞我的作派,一來二去,我們成了最好的朋友。基本上我盜夢的時候方隊長都在旁邊觀摩。
我跳上了開往蓬萊鎮的公共汽車,要跑50多公里才到我的家。
下午5點鐘回到家里,我特意買了爸媽都喜歡吃的火龍果。
媽媽嗔怪著把我拉進門,說:“你爸生意忙,今天也早了回來,你們父子倆就和和氣氣,今晚別再鬧別扭了。”
然而我們還是一言不合鬧了起來,父親堅持要我回公司打理業務,說盜夢的工作就是小偷的玩意沒出息。我還是堅持我的選擇,氣得父親走去了書房。
媽媽對我說:“別再氣你父親了,最近他的朋友和搭檔杜明夫婦生意失敗,把他告上了法院,說你父親侵吞了他們的股權財產,法院判他們敗訴,結果夫婦兩人服毒自殺了。你父親很傷心,又內疚啊。”
我雖然理解父親的心情,但是我更想走出自己人生的路。
草草地吃了飯,我就坐車回到龍歸鎮。
心里悶得慌就找了方隊長出來宵夜。方隊長笑著說:“我有個富豪老爸早就什么都不干了,不象你這么傻楞楞的。”
我一輪正義的自我思想去反駁他后把今天接的單子遞過了他,他皺了皺眉頭,好象想起了什么,又不確定,就沒說話。
我笑著說:“放心好了,一定通知你前來,他們已從醫院搬回了家中,上面有地址。來,啥也別說了,干杯。”
第二天早上,閑來無事,我撥通了杜清時的電話,表示想馬上看一下病人。杜生感到有點驚訝,但是馬上贊許了我的敬業精神,說就在家里等我。
我打了車,不用二十分鐘就到了他的家。
看見病人骨瘦如柴的,正躺在床上,意識模糊,還上了呼吸機。
我正和杜生在討論著,偶然瞥了一眼病人,恍惚間覺得她正睜大雙眼盯著我,眼里滿是憤怒,定神再看的時候明明還是閉目沉睡的樣子。
我不無擔心地說:“假如用夢境生成機來截取病人的意識片斷恐怕不行,因為病人太虛弱了,受不了大劑量的鎮靜劑。”
杜生懇切地說:“求你一定要想想辦法啊。”
我轉念一想,說:“我可以用腦電波同步掃描儀,同時連結我和病人的腦電波,我入夢之后慢慢尋找她因夢境產生的腦電波,這樣我就可以進入她的夢里去修改她的潛意識了。”
杜生似懂非懂的點著頭,嘴里不停地說:“有辦法就好,有辦法就好。”
這時候,聽得病人氣若游絲的自語說:“我好累,好累,好想睡,想睡。”
杜生急忙對我說:“這幾天我外婆的情況越來越糟糕,一天到晚都發噩夢,驚醒了過一下又睡,看見她這樣我心都碎了。”
我說了些安慰他的話,用他家的電話打去事務所,沒人聽,助手小珍跑去哪兒了?沒辦法,我只好親自返回事務所取機器了。
在辦公桌上我發現了小珍的請假條,說是家有急事先回去了。
我撥通了警局的電話,說找方隊長。對方說不在,我心想:“今天怎么啦,找誰都找不著!”
我告訴對方見到方隊長就讓他馬上去我留給他的地址,我等他來。
我帶著裝有儀器的皮箱出了門。
當我再次走進杜家的門的時候,杜生正來回的踱步,顯然急不可待了。
我擺好了機器,杜生說外婆剛剛入睡,測試正好可以進行。
我馬上又打了電話去警局,警員小盧說方隊長正趕來,還叫我一定要等他。
因為杜生一再的催促,我想也行,方隊長來到也剛好了吧。
于是我為病人先注射了小劑量的鎮靜劑,也為自己注射了鎮靜劑,打開機器開關,連好線束,就伏在床邊。
一會兒,我就昏昏入睡。
街上空無一人,只有我的皮鞋行走在石板街上發出的聲音,不時有曲線光束閃過兩旁的墻壁。
忽然一旁的房子開了門,卻沒看見人。我摸了進去,門自動關了。
我進了大廳,看見一個老婦人正背對著我還擦拭著什么東西。
我剛想說什么,老婦人轉過身來笑咪咪地說:“一分鐘,一分鐘就夠了。”
“哦,杜清時的外婆吧,找著你了。”我順眼看了看她放下的東西,是兩個靈牌位,有一個寫著杜明二字,感覺在哪里聽過。
忽然,我覺得胸口生悶,呼吸急促,眼前一片花影,發生了什么事?伴隨著老人竭嘶底里的尖叫聲,我頭部被重重地一擊,眼前一黑……
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我摸了摸發疼的頭,才知道頭上纏滿了紗布。
方隊長馬上站了起來,說著:“謝天謝地觀世音菩薩,你終于死而復生咯。”
我笑了笑,說:“什么死而復生,又是觀音菩薩的。”
方隊長哼了一聲,說:“等一下你小子就再也笑不出聲來了。來啊,帶他進來。”
警員押了一個人進來,還上了手銬。我一看,是杜清時,一臉沮喪的樣子。
方隊長示意讓他坐下,說:“你把剛才說的話一字不漏地再說一遍吧。”
聽著杜生邊啜泣邊把事情說出來的時候,我簡直不敢相信這事情是真的。
原來杜清時的父親是杜明,也就是我父親的搭檔和朋友,他夫婦兩人的死刺痛了愛女心切的老人的心。
她要報復,要把這一切的仇恨送給仇人的兒子,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這個萬惡的奸商也嘗試失去至親的痛苦。
她打聽了一切,也定下了一個惡毒的計劃。
她對孫兒杜清時說:“我也精于造夢,只要你的仇人的兒子進入我的夢里,你拔掉呼吸器,不用一分鐘,我就會和仇人的兒子同歸于盡,讓你的仇人也嘗嘗失去至親的痛苦。”
杜清時痛哭涕零,跪倒在地上,說:“外婆,我不要你死。”
外婆罵他沒良心,說自己大限已至,失去了這個機會還拿什么報仇,還說只需要一分鐘后把呼吸器放回嘴里,一切就天衣無縫,那小子只是死于腦衰竭與你無關。
我心中隱隱不安,這世上還有這么大的仇恨,還有這么不顧一切的陰謀!
我忽然又想,人噎氣一分鐘能死嗎?可能為了孫兒能有時間脫罪她又用了什么極端的方法不成。
杜清時頓了頓,說道:“我本來就不贊成加害于你,你對工作的熱忱,對病人的關心讓我揭掉呼吸器之后就后悔不已,我唯一能做的是推倒你,希望把你從夢里推醒過來。”
這時候,方隊長插話了,說:“當我沖進去的時候就看見這小子猛地推了你一把,摔在桌角碰了頭,我還以為他要起殺手了,想不到是老太婆的手段更惡毒。”
方隊長吩咐警員帶下杜清時。我問他杜生該怎么處理,畢竟也是他救了我。方隊長狠吸了一口煙,說:“這小子也真是可憐的,父母死了,外婆也死了,哎,法官該怎么判就怎么判吧。”
我很奇怪地問他怎么知道這里頭會有陰謀,方隊長搔搔頭說:“你給我看單子的時候,也不知道為什么心有不安,后來查了這兩人的背景還有最近發生的命案,一聯系前后始末裙帶關系還真把我嚇壞了。”
我表示佩服。方隊長又說:“怕了吧,我看你這小子還是老老實實回去當闊少爺好了。”
我笑了笑,說:“有你方隊長在,我怕什么?”
“臭小子!”方隊長罵罵咧咧的走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