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這是姥爺嗎?”
小牛指著母親相冊里的一張照片問我。
今天是端午節(jié),我?guī)е∨5搅死牙鸭摇D赣H照例做了很多飯菜,碗碟擺滿了一桌子。
每到過節(jié),我們家有一個保留節(jié)目,那就是看相冊,母親叫它影集。
母親的基本影集已經(jīng)陳舊,小牛從小到大也已經(jīng)翻看過很多次,這張照片卻是她第一次看到。這是父親與母親的合影,不知道為什么被夾在一本小相冊里。
這張照片是我用傻瓜相機拍攝的,相機是我借來的。那時我在上大學,第一次接觸相機,很想為家人拍幾張照片。可是技術實在不好,這張效果不好,老板建議我不要把這張照片沖洗出來。可是,我認為效果再不好,也值得紀念,堅持沖洗出來。
照片的背景是一座樓房,這座樓在我家西邊,與我家所在的樓同等規(guī)模,也同樣破舊。這兩座樓如今都已經(jīng)拆了。
我放假回家,陪父母一起照看家里的雜貨攤。這個雜貨攤是我上高中時母親經(jīng)營的,用鋼筋馬凳架起一塊三合板,上面鋪一塊布,再擺上一些日雜用品,一個小小的雜貨攤就形成了。
我上高中需要用錢,父母的單位效益都不好,本來工資就不多,還經(jīng)常發(fā)不下來。窮則思變,母親一狠心,拿出一些積蓄,去批發(fā)市場批發(fā)了一些小商品回家,支起了這個攤子。
攤子雖然不大,但是給附近的居民帶來了方便,人們需要一些針頭線腦的,都會來母親的小攤上買,天長日久的,我們家總算是吃飯沒有問題了。
為了拉貨方便,母親用家里的舊自行車加錢換了一輛小三輪,這樣一來,就不用把貨物搬來搬去的,三合板可以直接放在小三輪上,收攤子的時候車子一推就可以走了。
每天上午,母親要去買菜做飯,都是父親照看雜貨攤。夏天炎熱,雖然雜貨攤在一棵茂盛的梧桐樹下面,可還是很熱。母親買回家一個西瓜,我把西瓜用勺子挖進一個碗里,拿到樓下給父親吃。父親吃西瓜的時候,我就照看雜貨攤。
吃過午飯,母親都要換父親回家睡一會兒,父親休息好了再讓母親回家休息。他們交接班的時候,我守著雜貨攤,看他們說又賣了哪些東西,有什么東西又需要進貨了。父親把錢都放在一個隨身的小包里,一邊跟母親說話一邊把錢掏出來與母親清點。
母親點了錢發(fā)現(xiàn)數(shù)目不對,原來,又有父親的熟人賒賬了。母親很生氣,一共也沒有多少錢的東西,還要賒賬。
以父親的脾氣,這賬肯定是收不回來了。之前父親還因為沒有仔細看,收到了一張假鈔,這讓母親非常不滿,我們一家人的生活可以說就指望著這個雜貨攤了,假鈔和賒賬對我們家來說簡直就是災難。
母親數(shù)落著父親,父親低頭不說話。
父親一向讀書寫字,是個文化人,為了生計不得不每天面對著雞毛蒜皮,他的無奈我看得到。
母親一向要強,家里再難也不求人,想著法子讓生活好起來,她的辛苦我看得到。
一邊是筆墨紙張,遠離塵煙,一邊卻是柴米油鹽,瑣碎日常。母親雖然欣賞父親的文化,卻也因他對生活的低能而受苦很多。
我在一旁看著,這就是我們家的日常,從我小時候,父親就多次因為類似的事情被數(shù)落。他像古代的士大夫一樣,心里裝著大家,卻忘了自己也有一個家。
我理解父親,也理解母親。哪個母親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挨餓,哪個母親不想自己的孩子過上好日子。
我同情父親,也同情母親。
此時我該勸勸母親不要再數(shù)落父親,可又不知道怎么開口,干脆上樓拿了相機來,對母親說,我要給她拍照。我知道,母親向來喜歡拍照。果然,母親聽我說要拍照,馬上說,這個地方?jīng)]有景沒有物的,有什么好拍的。
母親拍照很講究景物的配合,需要有花草樹木,或者亭臺樓閣。這里只有一個雜貨攤和破敗的水泥樓房,確實不適合拍照,我說給她和父親拍一張合影。我的印象里,家里并沒有父母的合影。
母親同意了,父親也笑著點頭。于是,我以雜貨攤后面的水泥樓房為背景,為父母拍下了這張合照。
可是,我的技術太差勁,拍出來的照片色彩怪異,倒別有一番懷舊的感覺。
這張照片拍過沒多久,父親就生重病去世了,這也就成了父母的最后一張合影。我一直沒有問過母親以前有沒有與父親合影,擔心引起母親的傷心。
我給小牛說了照片的來歷,小牛問我,為什么沒有多給姥爺和姥姥多拍幾張。是啊,我為什么沒有為父母多拍幾張照片呢。
齊帆齊2021年度9月品牌營第183篇,1616字,累計436861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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