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家,就是我們家,每當當家做主的男人結婚生子之后,稱呼也就漸漸的從小李轉變為了老李。今天這個文兒,不講歷代的老李們,專講講老李家女人們的故事。
01、太奶奶
太奶奶是我爺爺的母親。
我爺爺出生那會兒,趕上了日軍侵華,每一家的日子都過得清貧。無數的家庭,在那場民族劫難中破碎,幸存的也是東躲西藏、飄搖著過日子。
太奶奶一生只生了爺爺一個孩子,但是卻同時哺乳了三個孩子。另外兩個,一個是出生不久,便沒了母親,另一個是太爺爺路邊撿回來的。
有人勸太奶奶,“自家的孩子已經不夠吃了,還喂那多出來的兩張嘴做什么”
太奶奶回道,“都是孩子,只要有一絲心氣兒,就不該放棄,吃點苦能活仨,值!”
02、奶奶
奶奶姊妹四個,排行老大,原生家庭其實過的不錯。
在那個年代,就因為過的不錯,反倒成了一些人的“眼中釘”。這些人,專撿過得還不錯,孩子又多的家庭入手,夜黑風高時把孩子偷來“賣掉”。
奶奶的爸爸媽媽,為了保住孩子,又為了能在以后聯系上孩子,便主動的把老大和排行老三的“老舅”從邢臺賣到了石家莊。于是,奶奶成了爺爺的童養媳,老舅成了旁邊村一個沒有孩子家庭的養子。那一年,奶奶七歲,老舅三歲。
成為童養媳后的第二年,奶奶跟著太奶奶去旁邊村趕集,碰到了在門口玩的老舅,后來就一直跟那孩子玩,怎么叫也不走,她說那是她“弟弟”,于是,奶奶認了那家人為干親。整個過程,奶奶給我們講的時候,輕描淡寫,可是一個七歲的孩子,能做到這些,可想而知是多么的不容易。
后來就是結婚、生子,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原本是小幸福的。
可是就是女兒長到十二歲的時候,老家來信兒了,說是她娘身體不行了,走之前,想見見這個被自己賣掉的女兒。“怎么能不恨呢”奶奶說,可是知道了背后的原因,又做了母親的奶奶,還是選擇了原諒。
大雪紛飛的時節,帶著十二歲的小女兒,先是坐火車,后來又徒步走了十幾公里的山路,回到了離開三十多年的老家,病榻前伺候了兩三個月,送走了自己的母親。
歸來時,再次經歷冰天雪地,走十幾公里山路,她的小女兒被凍的發起了高燒。到家后,就是感冒一直不肯好,缺醫少藥的年份,斷斷續續治療了兩年,生命終結在十三歲。
村里的老人說,那段時間,忽的就覺得奶奶蒼老了很多,看著她在地里出工,蹲在地里,一邊干活兒,后背也隨著一陣又一陣的起伏……誰心里也明白,那是她在抹淚。
之后,在她的生活中,這段經歷好像被她遺忘了,再也沒有跟人提及過,一直都是勤懇勞作、撫養子孫……我長到了十四五,才從旁人口中知道我曾經還有個“姑姑”。
五年前,奶奶被查出了食道腫瘤,去世的前兩個月,她突然間,會時不時的提起她那個女兒“那會兒是太窮了,耽誤了孩子,要啥啥沒有”“要是她還活著,能看看現在的生活,該多好”“要是她生到現在,也不至于被感冒給帶走了”“我這一輩子,活到現在,什么好東西都見過了,什么好吃的也都嘗到了,就算走了也沒有遺憾,唯一虧欠的,就是那個‘短命的女兒’”。
后來,奶奶走了,唯一的遺憾就是“缺醫少藥的年代沒保住的女兒”。
03、媽媽
我媽,是個60后,也是個趕時髦的人,家里留有的發黃的舊照片里,她是波浪卷、帶著大墨鏡。
我媽,是個高中生,在她們那個年代,高中文憑也是相當了不得。
我媽,雖然個子不高,但還是個運動健將,曾經人家可是用打籃球換來生產隊工分的那種人。
我媽,結婚后,就做了標準的家庭主婦,照顧我跟弟弟,還有家里的四畝地。
我們長大入學后,閑不住的老媽,開始四處接零散的活計,她在家里踩著縫紉機加工書包、安裝拉鏈、到村口的作坊加工塑料衣架、瓶蓋……收入多不多我不知道,但那時我們家窗臺上,始終有用牛皮紙包裹成一卷一卷的2分、5分硬幣,供我和弟弟每天去拿零用錢。現在想來,90年代那會兒的農村,我和弟弟絕對是孩子群中財務自由的代表。后來,不僅僅是財務的自由,還有各種各樣的自由。只要我們提出來,我媽認可的,就都可以去做。
如今,我和弟弟都結婚生子了,當了奶奶和姥姥的老媽,依舊沒閑著。她說“大事兒是幫不上了,小事兒還可以做很多”,除了接送孩子,每天很多的時間,她都在盡力侍弄著村里分的一個小菜園,每年總有那么幾個月,我們家以及分到鄰居家的菜,多到吃不完。
從太奶奶、奶奶、到我媽,約莫百年間,老李家出現了三代當家的女人,雖然所處的時代不同,但根子里的東西,卻又是相同的。她們每個人都很平凡,又都在自己的故事里,刻上了時代的烙印,她們經歷的,加起來,可不就是百年來國家的掙扎、獨立、艱難、與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