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人心都是肉長的,除了那些鐵石心腸者之外。人心一半的物質功用是泵給宿主所需的血氣養料,另外一半的精神功用便是經營生死存亡、愛恨情仇。“心臟”對于獵物抑或人身體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古人似乎在茹毛飲血當中漸漸明白了這一點。從戈矛棘刺的搏斗當中,人們逐漸掌握了人心的位置、大小、作用等等。于是每每搏斗起來,便要將那鋒利無比的長矛刺向獵物砰然躍動著的心房。至于復仇者,還覺得不夠一招致命的話,還要在那長矛尖端涂抹上悉心調制的鴆酒,加速停止被刺殺者的心臟。也只有這樣似乎才能感到一絲絲快慰與安心。甚至于“人心”的口感與味道,在面目全非的猙獰歷史記載當中也可以略窺一斑!不然那些綠林蠻漢也就不會發出人心是下酒好菜的叫囂,那個名李什么的神醫在《本草什么目》當中赫然寫道——人心可以煎食。至于了結人心躍動的方法和手段足以令人瞠目結舌、毛骨悚然。其實人心從古至今的進化本身就是一部叵測修掩的歷史,在“用心良苦”的肇事者的指使下,多少無法想象的荒殘暴虐的歷史事件永遠湮沒歷史的塵埃里,無人知曉。
比干終于看不下去侄子紂王的暴虐荒淫,本著一顆公心要替自己的哥哥承擔起匡扶商王的責任。當比干用閃閃發亮的匕首將自己一剖冒著熱氣的忠心從胸腔切割出來,沾滿自己鮮血的一只枯手顫顫微微的將心臟遞到自己的侄兒面前,口中噴吐流淌著地熱血染紅了老漢雪白的胡須和衣袍。只見那上白下紅的皓首老臣氣息悲慨地說道:“我不是圣人,我也不知道人心是否如你所說的有七竅,我只知道過則諫,不用則死的道理。”于是比干在要剖視其心的侄子面前永遠地倒下去了。只是老漢或許不知道,自己的慷慨赴死,忠貞納諫什么也沒有能夠挽回,滿目凋零的殷商氣數早已盡罄。只不過后來傳說他的叔叔比干雖然沒了心器,但因吃了姜子牙進給他的靈丹妙藥,并不曾死去,甚至于做起了買賣。又因沒了心也就無偏無私,辦事公道,以至于買賣公平,童叟無欺,深受人們愛戴。于是人們就把他作為文財神供奉了起來。大抵是人們感慨比干其為人赤誠,忠肝義膽,又欽于所行,遂有后世尊崇之舉。
我不免發疑道?或許——人只有真的失去人心,才能夠做到無偏無私!
你為著他好,可是他卻未必覺得如是,這就是人心讓人失望的地方!
對于我們大多數人,顯然不必如此激動與懇切,自然也無勇氣做到比干這樣。說他是圣人恐怕無人有微詞,古今以來,孰能與之比肩呢?而我們對于懷疑者,只需發出懷疑者所必要的解釋。如果坦誠相待也不能獲取對方的信任,那就是彼此的心靈之間已然砌就了一道無形的障墻了。任憑你怎樣的掏心掏肺,最終也是毫無意義的辯白和不盡的悵惘。雖然有的人我們心里清楚他們不值得我們去解釋去辯白,而我們辯白、解釋,只是我們想消除誤會、自求心安,一切又似乎適可而止,心態怡然方可自慰我心。
亙古以來,人心在乎的不過是忠孝兩全。其一曰忠,于君,于國,于民,于友,于伴侶,所在乎一忠也;其二曰孝,于身體發膚之父母,人有良心孝道而不至于成畜生。可是我們又有些什么法子呢?我以為還是教人求真,教人求誠。魏老夫子一再勸誡道:竭誠則吳越為一體,傲物則骨肉為行路。以一顆赤誠之心待人,以一顆謙虛之心待事,自然可以問心無愧,良心自安!
可是我們有時仍舊活的不夠明白,不夠灑脫。花間月下,我們總是不免捫心自問:我坦蕩待人,奈何人心總是隔肚皮。于是便有一探究竟者研究出可以探查人心的儀器。堂而皇之的名曰:“測謊儀”。據說測謊儀是利用受測者因說謊而產生某些生理反應的原理設計制成。當說謊者編造謊言又擔心謊言被揭穿時,常會感受到一定的心理壓力,產生緊張、恐懼、焦慮、內疚等心理反應和與之相關的生理反應。如呼吸、心跳加快、血壓上升、體溫微升、出汗、胃收縮、消化液分泌異常、肝釋放更多的糖進入血液、腎上腺素分泌增多、瞳孔放大、肌肉顫抖等。這一系列生理反應均受人體植物神經系統控制,都是不隨意的,測定這些生理變化即可判定受測者是否在說謊。我只能說這是倚著現代醫學、生理學的進步“別出心裁”的應用,至于是否能夠準確測出人心、干的是是否能夠見光的勾當就不得而知了。我只是感慨有此念想的研究者的頭腦和方法。古人探究人心的方法未免過于血腥與不置可否。今人似乎變得聰明起來,在科學的基礎之上研究出一套似乎更為文明的方法來。能夠對人心的“精神功用”做出標準的數理性分析。人,觸摸清楚人心,又想做些什么呢?我們平時正常的生活需要測謊儀嗎?如果測謊儀真的大行其道,那即是我們人類自身的悲哀所在。測謊儀本身就是人心叵測的佐論,玩弄人心,利用人心的人就更加可怕了!
可是這個悲哀似乎還有著悠久的歷史,據傳世界上最古老的測謊儀是意大利的“真理之口”,如果它本身就是應用于“叵測人心”,那我相信一定是用于肉食者的爾虞我詐。據考古證實在一六三二年的時候,“真理之口”便被人們發現,實際上“真理之口”非常有可能是出自公元六世紀的井蓋,再加上獨特的造型,便被用作了測謊儀來使用。這“真理之口”有著一副人性的面孔,有眼睛,有鼻子,還有著一張滲人的大嘴。當地人道:如果誰不說真話,敢對著真理之口撒謊,真理之口便會咬斷他的手。這個傳說,放在現代來看顯然是天方夜譚。如今只是徒然增加了旅游地的噱頭而已。什么測謊儀?什么真理之口?不過是人們慨嘆人心難測所搬弄出來的另一種法子,想要探查人心,玩弄、掌握人心的人——才是其心可誅,其心可誅。“心”這個字在當代簡體字中只有四畫,可以說是至為簡單明了,但是現實當中真正的人心卻一如先賢的喟嘆一般:人心叵測。甚至于有一日不如一日的慨嘆了!所謂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大抵就是這個道理了。《釋名》有云:"心,纖也。所識纖微,無物不貫心也。"
時至今日,人心依舊叵測,甚至更難。這究竟該算作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進步呢?還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的悲哀呢?
我竟然一時無以適從了。
2019年11月14日于25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