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趙海覺得自己漂浮在茫茫云海上,四周都是白色的云霧。他環顧四周,沒有一個人,也沒有一點聲音,無邊無際的云海深處,安靜得像根本什么都不存在一樣。
這是在哪里?我怎么會在這里?剛才發生了什么?一連串的疑問占據了他的頭腦。最后,一陣巨大的恐懼迅速從他的腳底心升騰上來,彌漫全身。我是不是死了?啊,我不要死!趙海恐懼地在云海里掙扎著,想要擺脫這種虛空的束縛。
在趙海拼命蹬腳的時候,身邊的云海本來像泡沫一樣托住他的身體,此時突然真的變成了虛空。啊!……趙海從空中掉了下來。
白醫生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好懸,終于把這個病人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這個病人剛送進急救室的時候,身上血肉模糊。顱腦嚴重出血,肋部骨折,大腿骨折,幸虧送醫院搶救及時,否則神仙也救不回了。
這已經是這個叫做趙海的病人手術急救后送進重癥監護室的第三天。謝天謝地,他終于醒了。就在剛才,護士小張首先發現他手指先動了一下,小張連忙第一時間叫來白醫生,一起來看他。白醫生和一直守護在重癥監護室門口的一對年輕人一起走了進來。在大家關注的目光里,趙海慢慢睜開了眼睛。
眼前看到的景象,不再是白茫茫的虛空了,可也還是十分模糊,而且是晃動的,影像無法聚焦。但趙海依稀看到的是人影在晃動,似乎仍然都是白色的。趙海想去辨認,但腦袋一陣頭疼,他無力地眨了一下眼睛,又閉上了。
“謝謝你,白醫生,真是太感謝你了。”陶峰握著白醫生的手動情地說。
“噓!”白醫生做了一個噤言的手勢。他拍了拍陶峰的后背,輕聲地說,“病人剛醒,我們不要打擾他,到外面去說吧。”
10
陶峰、朱婷和白醫生一起走出了重癥監護室。
跟前幾日心都快提到嗓子眼的那種不安感相比,在知道被自己撞到的病人趙海脫離了生命危險后,陶峰非但沒有那種驚魂甫定的感覺,反而心臟砰砰加速亂跳。
在一再感謝白醫生妙手仁心,救死扶傷后,陶峰、朱婷和白醫生道別。這是放在全國都能排名三甲的醫院,這里的骨干醫生,每天都要接待來自全國各地看病的人群,也每天都要接觸處在生與死邊緣的病人與家屬。曾經有部該院的紀錄片《人間世》,在上海電視臺播出后,就曾經極大引發人們對生與死的思考。
陶峰覺得自己又一次觸摸了生與死這個生命關鍵節點,并且對生與死之于留在世間人的重大意義有了深入思考。
第一次接觸生與死是在他母親去世那年,那年陶峰8歲。母親靜靜躺在一個冰冷的房間里,陶峰大聲叫著“媽媽,媽媽!”,媽媽卻一動也不動,沒有任何回音。陶峰的父親陶斯明站在陶峰的身邊,低著頭沒有說一句話。不知過了多久,陶峰被陶斯明硬拽著離開了媽媽。
就像小時候永遠無法理解,前幾天還帶著自己去公園跑步的母親,怎么突然得病永遠去了安靜的另一個世界一樣,陶峰對死神突然來臨是那么的猝不及防。
那天,他和朱婷一起開著車,一路說笑著,感受著這炎炎夏日帶來的火樣熱情。正說到迪士尼樂園中的人物原型《米老鼠和唐老鴨》的故事。
朱婷說,小時候家里好不容易買了個電視機,可是天線不好,收不到幾個臺。每次要看的時候,父親總是爬到屋頂,轉動撐天線的毛竹,不停地變換方向,才能收到臺。所以,其實《米老鼠和唐老鴨》沒怎么看過。
陶峰說:“其實,這部動畫片比較早了。在他小時候電視臺也很少放了,他是看光碟的。噢,里邊,有句經典臺詞。”
朱婷問:“是什么?”
陶峰笑著轉過頭,說“唐老鴨經常說:啊噢,演出開始了!”
就在這時,陶峰看到一個小孩突然出現在車身前面,又突然,一個年輕人飛身把小孩推了出去。陶峰連忙緊急剎車。
吱——寶馬車極速摩擦馬路,發出了刺耳的尖叫。
11
成衣薇站在深圳大梅沙京基海灣大酒店的窗前,望著遠方的大海,若有所思。她一襲白裙,腰束一條粉紅色的腰帶,黑色的頭發像瀑布一樣流瀉在肩上。
成衣薇這次來深圳其實既是公差也是私事。
她是美國Gensler公司駐華分公司的。著名的上海灘三大神器之上海中心就出自該公司。
成衣薇,同濟的建筑本科,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建筑學系又讀了三年研究生。研究生畢業曾想留在美國,但終究還是拗不過父母,回到了國內。她的父親成柱國是本市建交委的一個副局級領導,母親姚碧云是音樂學院的教授。家里就她一個獨生女兒,所以怎么樣也要讓她回來。
Gensler公司自從設計了上海中心以后,在中國聲名鵲起。但是,近期國內建筑界有種思潮讓該公司駐華分公司的老總文森特非常憂慮。
這實際上也與十八大以后中央提出的“四個自信”之文化自信有關系。一度以來,人民日報對包括鳥巢,大褲衩、大巨蛋、大秋褲等洋專家們設計的洋建筑,口誅筆伐。中國工藝美術大師韓美林和連任三屆美國耶魯大學建筑學院院長的斯特恩相繼撰文,稱中國不能成為外國建筑師的試驗場。
馬巖松、吳晨等“未來派”中國建筑師正在崛起,他們能否終結這一長達十余年的“中國已成外國建筑師試驗場”的格局,所有人都拭目以待。
所以,在這樣的背景下,培育并推出公司內部自己的中國建筑師是文森特當務之急。
這次,文森特聽說深圳大鵬灣要造一座和周圍青山碧海以及深圳這座正比肩甚至超越香港的超級城市相匹配的文化大劇院。文森特沒有絲毫遲疑,他迅速派出了得力干將成衣薇。
12
如果說成衣薇是智慧和美麗的完美結合,相信認識她的人都不會反對。從小到大,成衣薇就是傳說中的“別人家的孩子”,早早開啟學霸模式。
從中福會幼兒園、世界外國語小學、南洋模范中學、同濟大學到賓夕法尼亞大學,成衣薇一路高歌猛進。賓大畢業后曾經在美國Gensler公司美國總部工作了一年,參與了上海中心這個重大工程設計、招標的部分工作。
至于外貌和氣質,更不用說了。她的母親姚碧云是音樂學院的聲樂教授,師從國內聲樂權威黃教授,黃教授是當今中國少數和楊絳一樣能被稱為“先生”的女性大家。在姚碧云的精心培養下,成衣薇從小就學習聲樂、芭蕾、書法。古人說腹有詩書氣自華,這點在成衣薇身上體現特別明顯。她隨意地站在人群里,都會散發出一種與眾不同的高貴氣質。
成衣薇這次來深圳,除了工作上的原因,還有一個私人的秘密。
成衣薇在讀同濟的時候,有過一個男朋友。他叫楚天清,湖北武漢人,和成衣薇是同屆的校友。
有人說大學里的戀愛,畢業即分手。但成衣薇和楚天清不這么想,他們從大學二年級開始確定戀愛關系以來,一直把對方視為今后人生的伴侶。
同濟大學的櫻花大道、文遠樓、明成樓、三好塢……留下了他們相依相伴的幸福足跡。他們甚至在大三的時候,就已經共同規劃好將來的人生道路。一起去美國留學,然后回國,在國內的建筑版圖上用自己的聰明才智描繪屬于自己的藍圖,做現代版的梁思成與林徽因。
一切都好像那么的順利成章、水到渠成,可是生命中往往有一種不期而遇叫事與愿違,有一種事與愿違叫戛然而止。
就在他們畢業后的第三天。楚天清不見了,手機號碼成了空號,電子郵箱、QQ、校內網、博客等各種聯系手段都找不到他,找同學朋友相問,大家都非常疑惑地問成衣薇,你們不是一直在一起嗎?
也幸好已經畢業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奔著自己的錦繡前程,沒有人會在關注楚天清的不告而別,也沒有人會關心成衣薇流了多少眼淚,除了她最好的閨蜜宋思邇以及肖路宇。
嚴格來說,宋思邇作為女生閨蜜沒有任何爭議,而肖路宇就要在前面加個修飾詞——“男”閨蜜。肖路宇是楚天清的同宿舍好友,那時候的男生宿舍喜歡按照年齡順序排名,意為親如兄弟,八拜之交。楚天清老三,肖路宇老四。他們倆為人都比較高調,有種恃才放曠的感覺,倆人關系又走得特別近,所以人送外號“老三老四”組合。由于楚天清的關系,肖路宇很自然地和成衣薇成為了好朋友。
而宋思邇是成衣薇從高中到大學一直以來的鐵桿閨蜜。
宋思邇是知青子女,父親宋遠平當年在江西插隊落戶,娶了當地公社書記的女兒馬雪麗為妻。雖然說地域、文化差別很大,但是宋遠平和有的知青不一樣,他沒有把婚姻作為改善自己生存環境、條件的跳板。他是真心愛上了馬雪麗。但可惜,馬雪麗在宋思邇3歲時,懷上了第二胎,由于難產去世了。宋遠平悲痛之下,把宋思邇的名字從宋小蕓改成了宋思邇,意在懷念亡妻之意。馬雪麗去世以后,宋遠平沒有再娶。知青返滬政策落實以后,宋遠平帶著宋思邇回到了故鄉上海。
由于從小喪母,宋思邇天生很敏感,同時也對周邊對她真心好的人和事抱有感恩之心。比如,成衣薇之于她。剛從江西到上海的時候,雖然學習成績非常優秀,但是其他方面和上海的同學相比差之甚遠。
俞敏洪曾經在他的演講中說道,當年他剛進北大的時候,同宿舍的舍友隨便翻翻的都是《第三帝國的滅亡》等他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書。
宋思邇剛進南洋模范中學的時候也是如此,南模是一所在上海具有悠久歷史的中學,嚴格來說是一所在解放前資本家子女上的學校。雖然時代不同了,但底蘊猶存。能上南模的除了學習成績好,家世一般也都非富即貴。
宋思邇剛進南模的時候,像還未長成白天鵝的丑小鴨,內向、羞澀,只敢埋頭于書山題海。而成衣薇,就在這個時候向她伸出友誼的橄欖枝。漸漸地宋思邇變得樂觀、開朗起來,她覺得其實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最本真的還是交心,至于家庭背景、文化差異等等其實也沒有想象中的鴻溝那么巨大。
成衣薇和宋思邇,兩個從高中時就結下深厚友誼的好姐妹,又一起相約考了同濟。不同的是,成衣薇報考了建筑系,而宋思邇報考了醫學院。
當年在同濟讀書的時候,楚天清、成衣薇、肖路宇和宋思邇經常一起到外面的餐館打打牙祭,或者一起騎車到江灣濕地、共青森林公園郊游。
楚天清和成衣薇曾經不止一次地想撮合肖路宇和宋思邇。但是他們倆始終不來電,像兩條平行線一樣,始終沒有交集。
畢業以后,肖路宇去了深圳,成衣薇和宋思邇留在了上海,楚天清,不見了。
就在成衣薇接到文森特指派讓他來深圳出差前一周,成衣薇接到肖路宇電話,說他在深圳見到了楚天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