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道德經

幾個月前的一天，牛媽在網上亂逛的時候看到了Crocs涼鞋在打折促銷。

雖然外面還在下著鵝毛大雪，可是勤儉持家的牛媽一看到那$9.99的價格，馬上兩眼放光，心跳加快：給姐妹倆各買一雙一個夏天不到20塊就可以混過去了！

別的小女孩的媽媽都在各種花心思打扮孩子，我卻為可以省幾塊錢省點事而歡呼欣慰，這樣真的好嗎？

我第一次見到這鞋的心情是驚嚇和懵逼，世界上怎么會有這樣反人類審美的設計存在呢？

但是隨意邋遢的美國人好像完全不介意。

所以看著看著也就習慣了，還覺得呆頭呆腦的樣子也挺丑萌丑萌的。

直到有一次我們去夏威夷度假，需要一雙輕便好走可以上山下海的鞋子，于是我咬牙買了一雙Crocs。

這個假期讓我對它的印象完全改觀——世界上居然有這樣完美的鞋子！

想穿一秒就穿上，想脫立刻就脫下，不想脫它絕對不會在意料之外掉鏈子。

可以走路，可以爬山，可以室內，也可以室外，防水，防滑，經臟，不臭……

真是像極了牛爸，除了顏值不高，經濟耐用易護理，是居家出門值得信賴的好伴侶。

那次旅行，這雙鞋子秒殺其他球鞋，涼鞋，拖鞋，高跟鞋……流水的搭配鐵打的Crocs，妥妥的霸占著所有照片的C位。

牛妞和牛妹還沒有穿過Crocs。

牛妞正處于臭美的高峰期，走毫無個性的粉紅公主路線。我一眼看見了一雙艷粉色的，馬上加入購物車。雖然造型奇特，但起碼顏色在線，老母親我也算盡心了。

接下來該買牛妹的了。一搜發現小碼鞋子所剩無幾，剩下來的幾個顏色：嫩綠，深藍，黑。想想牛妹雖然也是公主風，但她還處在懵懵懂懂，沒有什么審美和主觀判斷力的時期，給她買個不是那么心水的綠色，再好好哄哄應該也不會有什么問題。

于是我買了這個：

買個鞋子還要想推廣文案，還演那么多內心戲，你說當媽累不累。

牛媽沉浸在買了便宜貨的喜悅之中，覺得讓小孩喜歡穿不是問題。就算真有困難，憑我一口袋技能也都是可以克服的。

然后夏天“嗖”的一聲到了。

前幾天我們要去海灘邊玩，出門的時候我想起來，雪藏了幾個月的Crocs，終于能派上用場啦！

我趕快跑去翻出盒子。倆小家伙看到有新鞋子了都激動的跑過來，發出小女孩特有的細細的小貓一樣的尖叫。

首先打開的是牛妞的盒子。她先看到粉紅色，興奮的跳上前一把把鞋子拿出來。

當她看清楚鞋子的樣子后，像被嚇著一樣“啪”一下把鞋子丟到一旁。

我剛想開口辯解，話還沒說出口，牛妹一把打開了她的盒子。

她的目光停留在鞋子上大概三秒，然后平靜的面無表情站起來轉身走了。

大事不妙，我趕快裝出一個無所謂的笑容和興奮的語氣.

牛妞完全沒理我，跑去拿出一雙去年的涼鞋，穿在了腳上。

我回過頭來想勸牛妹。

牛妹默默的穿上了最喜歡的銀色蝴蝶結系帶平底鞋等著我們，好像剛才開新鞋的事完全沒有發生一樣。

第一戰，Crocs完敗。

就這樣放棄嗎？

節儉的牛媽是絕對不能接受為了一個省錢的目標，卻得到白花錢的結果的。

接下來的幾天里，一有功夫我就安利Crocs的好處，在各種場合煽動她們：

我們出去散步，穿這個就不穿襪子好不好？

你的裙子顏色和這鞋子好配呀，就穿它上學去好不好？

穿這個媽媽就讓你們踩稀泥踩水坑好不好？

……

我的軟磨硬泡終于起了作用，牛妞終于答應穿一次試試。

我鼓動全家最大程度的張大雙眼，嗓門提高八度，毫無底線的獻上的各種夸張的贊美，好像她穿的不是一對呆頭呆腦的塑料模具，而是灰姑娘的水晶鞋本鞋了。

姐姐很吃這一套，馬上沉浸在自己要去參加舞會的幻覺中了。

牛嗎松了口氣，人生真是哪里都需要演技啊。

牛妹卻始終一幅置身事外的樣子，不管我說什么她都是用一張冷漠臉應對。

我試圖趁她不注意的時候給她穿上，她總會很警覺的發現然后迅速把它蹬掉，然后飛快跑去穿上自己的小蝴蝶結。

因為這個，牛妹穿鞋的速度和技能一直在不斷提升。

姐姐牛妞隨著穿的次數增多果然對這雙鞋越來越喜愛，不管去哪只要隨腳一蹬就能穿好，大大縮短了出門時間。

老母親我深感欣慰，她終于明白舒適好穿的好處了。

有了這一次的勝利，我對說服牛妹信心大增。

但是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她都是一個反應：拒絕。

只好來硬的。我告訴她如果不穿那雙鞋就不帶她去最喜歡的公園玩，她終于放棄抵抗讓我把鞋子套在她腳上。

嘿嘿，三歲小孩就是三歲小孩。

我注意到穿鞋的時候她的整個身體都是僵硬的。

穿好以后，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腳，又看了看我，眼睛里含著委屈的淚花，深深的嘆了口氣：

哎，這鞋子實在太丑了。

三歲的娃，語氣里居然透出三十歲人的無奈。

我繼續裝沒事打哈哈：“哎呀哪里丑了，很好看很可愛呀”

看著她落寞的背影，我才發現：妹妹真的打心底討厭這雙鞋子。

她之前對這雙鞋的無動于衷，比起強烈防抗，是一種更深層次的拒絕。牛妹被它的樣貌嚇到了，產生了一種本能躲避的自我保護機制。

可既然好不容易穿上了，總要給鞋子一次機會。

在公園里牛妹玩得很開心。又是跑又是爬，鞋子很爭氣的一點也不掉。我還很大度的讓她隨便的踩水坑，以顯示鞋子的優越性。

我以為她也會像姐姐一樣，在體會到這鞋子的好穿之后喜愛上它。

但是從公園回來之后，鞋子又迅速被打入冷宮。每次我給她穿，都是不要不要不要，小腦袋搖得比撥浪鼓還快。

牛媽再想贏，也是有底線的。小孩這么抵觸的東西不能強迫她接受。

心理學家不都說，逼小孩她長大以后會變態的嗎？

但是花了十塊錢，原價二十八的鞋子，怎能說不要就不要的？

好吧，你不就是嫌它丑嗎，豬八戒都能整成網紅臉，我給改造一下還不行嗎？

牛妹喜歡亮晶晶的東西，我想到了水鉆。

于是立刻在美國淘寶Amazon上下單，第二天就寄到了家。

小孩睡后的寶貴時光，牛媽平時都是用來趕工作趕劇有時還趕滾床單的。

而那天，我豪氣的花了一個多小時，用小鑷子一片一片把米粒大小的水鉆夾起來，涂上強力膠水，再小心翼翼的黏在這雙Crocs的鞋面上，排列的整整齊齊。

你看看，如果金卡戴珊穿Crocs，妥妥的就是這種風格了。

我對自己的作品很滿意。三歲小孩對這樣華麗的東西是沒有抵抗力的！

第二天早上，兩個小孩果然圍著這雙變成天鵝的丑小鴨驚嘆不已。

牛妹終于愿意穿上它了。

這個回合，Crocs取得了絕對的勝利。

雖然又花了八塊錢買水鉆加犧牲了一晚上的娛樂時間，但看著孩子們歡喜的笑臉，我覺得我真是一個稱職的母親，內心充滿了感動和驕傲。

但生活怎是這么簡單的呢！

接牛妞放學的時候，我余光注意到鞋子不是那么閃亮了。

低頭仔細一看，發現上面的水鉆像剛剛打完一場敗仗的軍隊，歪的歪少的少，七零八落的完全不像個樣子了。

我明明用的最強力的膠水！

我明明都測試過了，粘的很牢靠，踢呀碰呀都不會掉的！

我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

小朋友摳，你就讓他摳啊！？

摳這么多要多長時間，你就老老實實坐在那里讓他摳啊？

小孩支支吾吾連名字都說不出來。

我郁悶至極，老母親那么多的心血和巧思，這小孩一點也不懂得珍惜。

三歲看老，以后怎么指望她知恩圖報給我養老送終啊！

回到家，牛妹馬上把鞋子踢掉了。然后又回歸到說什么也不穿的老樣子。

是不是水鉆掉了不漂亮了，媽媽給你補上好不好？

她不置可否。

好吧，經歷了這次打擊，我也對再做什么美化改造也意興闌珊了。

就這樣過了幾天...

牛妹在摳剩下的水鉆。

我突然意識到了什么。

從始至終，牛妹的內心就沒有接受過Crocs。

從最初的最初，她就下定了絕不和它有任何瓜葛的決心。

她一直在有計劃的反抗。

她收放自如，有時欲擒故縱，讓我覺得掌握了戰爭的主動權。

她見招拆招，在意想不到的時候給與還擊，粉碎敵人的信心。

我甚至懷疑，在第一次摳水鉆事件中，她不是主犯，也是從犯。

我完全小看了這個三歲小孩的決心和戰略。

現在，這雙沾著零星水鉆的Crocs像一個落魄了的貴族，在鞋柜的角落里發出絕望哀怨的微光。

就連我也懶得看它一眼。

尾聲

和牛妹的鞋子戰爭以失敗告終后，那盒八塊錢的水鉆還剩一大半。

小農如我怎能讓它就這樣閑置。但是給小孩裝飾衣服我已經不抱信心了，我平時也不是亮晶晶風格的。

我想到可以用它來裝飾我的冰鞋。

做完功課選定圖案以后，我發現要拼出我想要的效果需要更多顏色和尺寸的水鉆。

于是我又上了亞馬遜。

這一次我花了整整四個小時。從小孩洗澡的時候開始，在燈下低頭干到半夜，終于完成了。

看看細節，是不是很華麗麗！是不是很bling bling!

雖然脖子和肩膀都快麻木了眼睛也很酸，但是最終成果我很喜歡。

牛媽心滿意足的去睡覺了。

第二天醒來，我發現有些不對勁。

我沒法動我的脖子。

整個脖子連著肩膀一片肌肉都硬得像塊鐵板，輕輕一轉頭就有什么東西拉扯著鉆心的疼。

大事不好，我趕快給醫生打電話。

醫生說你這聽起來是肌肉勞損啊，趕快去看一下理療師吧！

就這樣，這個起始于幾個月前兩雙打折鞋子的故事，終于在昨天最后一次理療完成后結束了。

從這件事我學習到，低頭工作一段時間一定要轉轉脖子，不然會很慘。

牛亂七八糟 2018年5月23日于西雅圖

這是個多么奇怪又無聊的故事啊

我一邊畫一邊這么想

你看看人家一線網紅

都是買了幾個名牌包，用的什么高級化妝品

去了哪個小清新城市度假，哪個米其林餐廳菜燒的高級

哪有人寫這種為五斗米折腰占小便宜還閃了脖子的窮酸事啊啊啊

這可能就是為什么我是三十八線的原因吧

可是沒辦法啊，這就是我斤斤計較雞毛蒜皮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