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五十年僅僅因為性別而死去的女性是20世紀戰爭中死去男性的總和。普利策獎作品《天空的另一半》講述了我們這個時代仍然普遍存在的殺害、奴役、傷害女性的事實。
雖然因為種種原因,這本書的中文版做了刪節,所以沒有留下太多關于的中國反面事實。但是如果看我們國家人口的性別比例,和我們隱隱能聽到的被刻意略去的傳說,我們大概能推算出,因為性別選擇,我們生活的這個年代有多少女嬰、女孩僅僅因為性別而死去。
生物學上,人口中總的男女比例是平衡的,因為女性壽命更長,正常情況下女性應該是略多于男性的,歐美、甚至一些貧窮的拉美、非洲國家都是女性略多于男性人口。2016年數據,中國男性人口7.0815億,女性人口6.7456億。我們的女性,足足少了3350萬。如果我們不閉上雙眼,我們就能意識到,死去的女性起碼有3350萬,這不是正常的死亡。如果我們敢于承認,這僅僅是因為我們這一代性別選擇所做的殺戮。
但是我們多么的麻木啊,我們選擇了閉上雙眼。很多人跟我說,覺得女性地位很高啊,有人說重男輕女很正常啊,這么說的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女性。而殺害女性,并不是因為貧窮,僅僅是因為性別選擇。如果貧窮,也將是導致同等比例的嬰兒死亡,而不是導致男性如此顯著多于女性。
我想我們的社會多么的回避真正的問題。我們不去思考生和死、生命、人本身、真正的情感、真正的愛、深層自我、婚姻的意義、所有權制度的合理性,回避去面對真正的人、真正的問題,而將無盡的精力虛耗在眼前似是而非的問題上。
3350萬,南京大屠殺死了30萬,我們每年都在紀念。但是3350萬死去的女兒們,卻無人祭奠,甚至被有意的掩藏和回避了。
3350萬,僅僅是我們時代死亡女嬰和女孩的數字,而受此影響的是所有的女性、和男性。那些活下來的女性,也受著重男輕女思維的影響。一個無論意識上還是潛意識中接受重男輕女思維的女性,無可避免的潛藏著自我否定的部分。這種自我痛恨要么就向內投射成為自卑和無價值感,要么就向外投射,會仇恨別的女性或者他人,比如女兒或者媳婦。而一個仇視自己的母親,如何養出一個有著愛的能力的兒子。嬰兒的世界是母親,我們的母親生活在自我仇恨中,仇恨著自身的性別和存在的本身,我們如何愛自己呢。
麻木是一種很好的保護,讓我們忘卻深重的傷害。但是這種防御措施讓我們喪失了去往真正生活的機會。如果我們把充滿霧霾的生活當作正常,我們將真正的喪失藍天。
我一個朋友跟我說以房產為目的的生活是合理的。他說,房子是人人需要的,中國不像外國人房子之類的有基本保障,我們為了折騰房子戰戰兢兢的生活是合理的。我說,從前的奴隸主也是通過剝奪奴隸的基本生活需要來控制奴隸的,是不是如果我們也被剝奪了基本需求,我們也會覺得奴隸制和奴隸就是對的?
中產階級,受過高等教育的女性和男性。在很多基本問題上竟然是全盲的。包括我自己在從前也是麻木的。
麻木讓我們回避真正的問題,但是也同樣的回避了自己。當我們感受不到自己的時候,我們才會感受不到別人的痛苦。通過麻木,我們可以允許自己讓別人受苦,認為死去的女嬰跟自己無關,即使我們自己也是女性,即使我們自己也曾經遭受過同樣的但被我們忘卻的痛苦。
雖然麻木可以回避痛苦,但是麻木導致了真正的空虛,導致了真正的無意義感。我們每一個細胞都在說兒童在應試填鴨高強度的教育體制下受著傷害,房價已經開始泯滅著人的價值,女嬰實實在在的被殺死,留守兒童遭受著和父母的情感分離和遺棄,我們只是隔絕自己和他人,把情感留在一些表面的所謂正能量里。我們明明有無數個為什么,但卻不敢下結論。
不敢下結論是因為,結論太驚悚,會撕裂我們的自我認知。心理學研究揭示了自我認知被撕裂時人需要經歷的痛苦的過程,其中包含著強烈的生理反應。我們可能是因為恐懼這種撕裂,所以總是回避。
不隨大流之后,一切都要自己負責了,這是多么沉重的負擔。如果我們承認事實,就要自己承擔教育兒童的責任,而不讓孩子在教育系統里受虐,我們敢么?所以,我們寧愿讓兒童承擔我們的痛苦,折斷他的手腳和活力,還跟他說是為你好。
推薦《天空的另一半》,它讓我們面對真正的問題。當我們面對真正的問題的時候,我們才能開始找到我們自己。當我們的心開始不那么麻木的時候,我們才能感受到我們自己,開始感受他人。那種敏感重新出現的時候,我們又痛苦又柔軟又堅強。我們還將有很長時間生活在霧霾中,但是我們知道這是不對的。
真正的進步總是要撕裂認知的,其實我們國家在女性問題上已經很有進步,比如三寸金蓮、短發、女性就業、接受教育這些事情,都是撕裂認知后的成果,在這本書中也有很多對我國的認可,但是不應止步不前,因為現實仍然是血淋淋的。
我以前總覺得批評是個很討厭的事情,尤其有個專業竟然叫做文學批評,實在是太負能量了。誰知道現在竟然經常在做批判性思維。我想可能感受力強了之后就有這種問題。
有個top2畢業多年的姑娘跟我說,她不知道為什么自己這么多年沒有存下一點錢,或者想著去買個房子什么的,這些年錢都給了家里。她說著這些事情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的心縮了一下,第二天才發現自己有多難受。我好像感受了一下她的人生和痛苦,所以無法忍受。而且我現在想到她說的一些話都能感受到一陣痛苦,我覺得她自己可能某種程度上已經隔絕了。很多人都已經跟自己隔絕了。
我們的麻木是痛苦的結果,又導致了痛苦的代代相傳。當我們恢復了感受力,會能感受到痛苦,并把它帶到意識層面,就無法從內心保持沉默。
當然我們都是懦弱的,給自己一點時間,起碼從改變認知開始。
《天空的另一半》的價值不僅僅在于描述問題,還探討了解決問題的復雜性,在了解這種真正問題的復雜性的過程中,我也有一種充實的感覺。
面對真正的問題,像是樹木的根須深深植于土壤,獲得自我生長的養分。
最后是一個數學問題,涉及到我很不擅長的概率論。如果男嬰和女嬰的出生概率是一樣的,有的人在查出是女兒之后墮胎,或者生出女兒后遺棄;而另外一種情形是生了兒子之后,就不生女兒了,這種情況下并沒有出現女嬰死亡。在這兩種情況并存時,男性比女性多出3350萬,究竟死了多少女孩呢?我有點懷疑自己簡單推理成3350萬,計算的是不是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