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愛著一個女人,她活在距今已有兩千多年的漢武帝時期。盡管這遭遭歲月,滾滾紅塵比黃河之水還無情,濾去了無數(shù)音容笑貌,人間詞話,到底還是留下了那個女人榮光起伏,靜悄不凡的一生印記。
不是所有的女子,一日入宮一世榮華,也不是所有的女子,生來沉魚落雁,舉目含羞,更不是所有的女子都可成為楊玉環(huán)獨得圣心。宮闈之中苦女子不計其數(shù),即便你為名門望族之女也不免孤老病死,更何況是毫無背景的弱民女呢?然而衛(wèi)子夫卻像個傳奇,她靠自己活在勾心斗角的皇宮后院,做了皇后,生了子女,還有做將軍侯爺?shù)牡艿芎屯馍?,可為什么多年之后她什么也沒錯,卻住進了長門宮。即便衛(wèi)家只有兩人,武帝卻依舊想要清除她的衛(wèi)家勢力。
惶恐惶恐,試問:帝王之家,有無愛情,還是,有過愛情,卻無法天荒地老。
若我有前世,我愿做衛(wèi)子夫身邊的一個女婢,陪她十八歲那年踏入皇宮深院;陪她度過十載春秋頭戴鳳冠,執(zhí)掌宮掖;陪她共遭受巫蠱之禍,自殺問天。
初為謳者,只因君王多看了她一眼,幸而得以圣寵?;蛟S她是一枚棋子的身份被平陽公主贈予了皇上,但不得否認的是,子夫這一世因此被扭轉(zhuǎn),從螻蟻歌姬到母儀天下,千年之久的古代,真的也只有她一人如此幸運,跨過等級森嚴的奴隸封建統(tǒng)治,躋身于一朝皇后之列,因她一人被改寫的命運,才有衛(wèi)室家族才人輩出。
《漢樂府,衛(wèi)皇后歌》“生男無喜,生女無怨,獨不見衛(wèi)子夫霸天下!”武帝時期,漢人常常歌詠此謠,子夫被世人所羨,一步登天的幸如璀璨朝陽,眾人可望,但獨處深宮的不幸如午夜驟雨,其徹骨冰涼孤寂,唯有她自己咽下去。她的一生就像她的名字,子夫,子夫,是子是夫,謙卑隱忍卻也有著大丈夫的勇敢機智。入宮不久后失寵的她,以“涕泣請出”免去了漢武帝“擇宮人不中用者斥出之”而被迫離開皇宮。一次呻吟哭訴,君王惜之,臨幸產(chǎn)女,得以恩寵。她是漢室深宮中如蓮花一樣的女子,不卑不亢,不爭不搶,驚艷一時,隱忍一生;她是歷史上第一個有獨立謚號的皇后(思后),曾享盡榮華富貴,家族興盛,最終還時花敗人去,終了被遺忘葬棄在陵墓外。人生一尊如夢,成也情字,敗也情字,縱然金銀披身,萬人相捧,也不過夢中夢,她有何曾想過這人間冷暖,但也還是經(jīng)歷了,千年后,世人依舊還記著她,即便那一襲素色白衣舞女早已塵歸塵、土歸土。
我執(zhí)念劉徹愛過子夫,他專寵子夫十七年,甚至降下萬金之軀,僅僅只是為了救子夫的胞弟,這不是摯愛又是什么呢?子夫念此一生,定記得那個男子作為夫君對她和她家人的守護,當年之事,或許是子夫年老凄涼之時,最美的記憶和最后的念想。武帝給了她所有嬪妃都想要的地位,冊封為后,封子為太子,還曾寫下《皇太子賦》,為夫為王,他都給她應(yīng)有的殊榮。子夫思后,武帝追悔,建思子宮,帝都在長安,思子宮,情在子字,太子,兒子,衛(wèi)子夫!對于子夫,他所能彌補的就是追悔終生吧。
可又無法相信劉徹只愛子夫,帝王愛,就是不愛吧。他殺了他與子夫的親子,若有愛意,怎肯如此狠心。他一生有過無數(shù)的女人,曾經(jīng)的李夫人、王夫人、李姬、尹婕妤,邢夫人,帝王對她們的陪伴和恩寵,都傷了子夫那顆真心。多少個日夜,她輾轉(zhuǎn)發(fā)側(cè),帝王卻在別處,尋歡作樂,他把她一個留在巔峰,看四下寂靜,秋風蕭瑟,長風呼嘯,無人回應(yīng),盡管她一生處處為君想,小心謹慎,但武帝還是選擇絕然的遠離她了。塵世間,愛情抵不過權(quán)利,王的愛情更甚如此,愛與血淚,無奈與不甘,是子夫的命運,或許無數(shù)個深夜里下起的雨滴,就是子夫痛楚的淚水。王不再愛她,厭倦了她,盡管她從一而終地愛慕著帝王,即便年老了也還在蒼涼地陪伴著他,可是武帝不懂這份癡情。
“君為天下主,妾原奴隸身
弟雖萬戶侯,實為鷹犬奔
平陽一相遇,載歸榮華生
誰知同遺棄,耐兒得見君
上天垂憐憫,位極國母恩
誰知司馬死,巫蠱貨下臣
本有夫妻名,奈何投梁盡
子孫散四地,皇孫只逃奔
如知今日貨,當日不見君”
伴君如伴虎,巫蠱之亂,子夫不再一味低調(diào)沉默,而是果斷勇敢地選擇了支持兒子。不在沉默中滅亡,就在沉默中爆發(fā),武帝晚年深信巫蠱之術(shù),聽信讒言,殺害子女,逼得太子與子夫自殺。最后一場災(zāi)難,更像是她的命運,憑著骨子里那份衛(wèi)室家族所有的堅貞烈性結(jié)束了她傳奇光耀的一生,給帝王留下了一個永遠走不出的愧,給世人留下不被磨滅的血性奇皇后印象。家破人亡的結(jié)局無疑是她晚年撕心裂肺的絕望,作為封建君主專制統(tǒng)治時期下的一個女人,她真的已經(jīng)盡力了。
悠悠桐柏,繁華未央。征和二年七月后,未央宮里高高在上的劉徹是否也會站起來凝視對面的桐柏,是否會想起桐柏里躺著的,那個陪了他幾十載的女人......
溫柔平和,與世無爭,子夫一世清白,縱然是死,也要死的清清白白,我從不認為善良是懦弱,寬厚仁慈是窩囊,堅貞無畏是愚昧。若能跨越千年,長安月下,一壺清酒,一束桃花,我似乎看見了那個言笑晏晏的她。
我說:子夫莫要跟他,前路凄苦高寒。
她答:我不怕不悔,即便是悲,也是我自己選擇的命運。
愿子夫,長安,不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