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會晴一會陰,也會突然下起雨。
窗外的梧桐搖搖晃晃,風在吹。陽光被切碎,忽明忽暗,在到達窗戶之前便已消失不見。藍天、白云看不盡然,那梧桐葉不知擋住了多廣闊的世界。
窗內(nèi),透明瓶子里插著石竹。綠色的莖上擠滿了氣泡,毛茸茸的,有點可愛。空調(diào)很努力地制造著冰冷的空氣,轟隆隆轟隆隆。窗外的蟬不服氣了,溫柔的吱吱吱地叫個不停;頑皮點的非要咿呀咿呀宣誓似的,一口氣累了就失了聲息。
好一會兒,都沒再聽到那些蟬叫。它們飛走了?還是這武漢的蟬不夠火辣?
蟬鳴是夏日極為熱鬧的伴奏曲,與炎熱的空氣相得益彰,教人曉得夏天的厲害。在那些還不識人生之味的年月,夏天總是在外公外婆那個偏僻安靜的小村子度過。山里的蟬鳴叫得更兇,但小孩子們卻不常聽見。
村子很小,小孩們每天聚在一起,今天去你家看電視明天在我家看電視。有時會扛著自制的釣竿滿田地釣蛤蟆,被壓彎腰的稻子散發(fā)著好聞的香味。猴孩子們曬得滿臉通紅,掀起衣服胡亂地擦著汗,還不忘時刻注意著手中的動靜。
桃李成熟了,卻不知逮著什么由頭,非要試試那偷人家果子的“勾當”。顧不得頭頂正午烈日的炙烤,挑了個沒人的院子,鬼鬼祟祟地溜進去。帶頭的孩子三下五除二爬上一顆桃樹旁低矮的茅草房,摘得起勁,卻怎料低估了自己,一腳便踩破了房頂。驀然發(fā)現(xiàn)這茅草房竟真的是“茅房”,“哈哈哈哈哈哈他差點掉廁所了”,笑痛了肚皮。摘完桃心滿意足,又調(diào)皮的某人提起此人家逝去的長輩,一群人頓覺毛骨悚然,嘴上說著誰會怕腳上卻又不自覺地加快了步伐。似乎真不太走運,正行進著平地冒出一條蛇。“啊死人化成蛇來咬我們了!”,一溜煙地大家伙便卯足力往家里跑。下坡路剎不住步伐,心臟狂跳像打鼓,再快點再快點哇!筋疲力竭之際終于到家了,有小女孩說覺得頭暈,半大的孩子們憑借著學校里學到的淺薄知識判定她中暑了。又是倒水又是要她好好躺著,告訴她以后一定要好好鍛煉身體。但還是捂不住嘴巴不停笑,真是有夠可惡的。
屋后有座山,外公外婆一輩子都在開墾著它。種滿了橘子樹、柚子樹、甜橙樹、柏樹,四季都有蔬菜,夏天有吃不完的西瓜。山頂還有一個大池塘兩個小池塘,不知道有多少魚。不算高也不算矮的山像梯子一般向上延伸,一級一級都是修整好了的。太陽落山之際,大人們開始勞作,孩子們比賽著看誰能第一個爬到山頂又或是誰能最快從最頂上一級一級跳下來。有時為了贏不管不顧地扎進茅草堆,倒霉的會被毛毛蟲咬到,尖叫,火辣辣疼。
落后閉塞的山村,在夏天時總會停電。炎熱難耐的中午,端著飯坐在屋前陰涼處的圓木長凳上,苦苦等待著來電。不停地嘆氣,怎么還沒來電。也滿心期待快刮起更大更清涼的風,風來了就歡呼,幸福而短暫。
外婆端上井水冰過的西瓜,我拿出勺解決了一半,肚子變得鼓鼓的。倦意來襲便躺上搖椅,望著屋檐望著露出來的天空,還有偶爾飄來的云朵?。空氣被太陽烤的膨脹起來,給人一種扭曲感,像是要把世界吸進去了。沒人想說話,蟬是從這個時候才開始叫的么?知了知了,咿呀咿呀;溫柔的,調(diào)皮的;一唱一和似的,又像是暗中較量般。熱,越熱叫得越起勁。萬籟俱寂,唯有高樹蟬鳴。流云很低,微風很輕,我沒有在想什么。
搖搖晃晃,晃晃搖搖,眼睛慢慢閉上。蟬還在叫么?睡覺的小孩聽不見,不遠處坐著的大人會聽見么。
也總在來電之前,肚子脹脹的尿意襲來讓小孩丟失了睡眠。醒來,一只又一只的小腦袋又湊到一起了!
……
窗外的蟬不知何時又喧囂起來了,窗邊的日本石竹在分子級別上快速成熟死亡。
那些年我七八九,又或是十二三,今年二十了。這蟬鳴,我現(xiàn)在也是不常聽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