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女兒出生這一年,媽媽經常夢到離開我們已五年的爸爸。一天早上,媽媽很興奮地告訴我和太太,昨天她又夢見老爸了,他從我家陽臺的窗戶上翻進來,還是穿著那件黑舊的棉襖,背了一個雙肩包,神情很霸氣地說,遲早要把你們陽臺的窗戶拆了。媽媽趕緊頂了回去,你個老東西,總沒有正經,干什么拆陽臺窗戶,這是十八樓,不怕朵兒摔下去嗎?真是個不懂事的老狗。老爸也不接話茬,又笑嘻嘻給朵兒換尿不濕,換完尿不濕繼續陪孫女玩,但沒玩多兒,他又說困了要休息,接著就往里屋走,關門前沒忘記給媽媽交代了一句,— — 中午要吃熗鍋面。
老媽說的夢,讓我的胃感受到一種久遠的刺激,因為熱呼呼的熗鍋面,在我的印象都是漿糊般模糊的感覺。我家是四川人,主要吃米飯,面條也都只吃掛面,但面也曾是我最討厭的主食。那個年代,家里一個冬天全是白菜,媽媽也只擅長用白菜幫子切成長長的碎條,放在鍋里伴著掛面熬成白花花的一片糊糊,那時大人上班辛苦,飯量不小,全用海碗,小孩大人都是用一個標號的大瓷碗,我看到那如漿糊一樣的湯面,食欲也減了大半,而且面條這食物有特殊的“法力”,你越不吃它越長,越久不吃它越多,成為一座座難以企及的“山丘”,這是爸爸會擺出門神尉遲恭一樣的兇樣子,令人感到背生涼意,只得無可奈何一口一口繼續吃下去,為了消滅這場艱巨的戰斗,我和姐姐發明了很多方法,最有印象的一種方法就是卷雞腿,我們會用筷子慢悠悠地把面條卷成肉雞腿的形狀,然后蘸點醬油,假裝它真的是一個大雞腿,美滋滋地一口一口撕咬“雞肉“。那個年代我們都看過陳佩斯的小品 —— 吃面條,說實話那個小品在我眼里從來都不可笑,因為那不是我所喜歡的味道。
雖然我很討厭吃面條,但是我并不討厭做一些新鮮的創新,甚至有時會有點惡搞,但我樂此不疲,一天爸爸加班回家晚,媽媽帶著姐姐去澡堂,那個年代洗澡得走很遠的路,還帶著大盆小盆衣服,因為大冬天在澡堂用熱水洗衣服是相當普遍且幸福的事,我當時突發奇想,要給全家做一大鍋面,我沒有具體干過,只看過大人如何收拾的,我大概七八歲的樣子,用火柴引著天然氣爐子現在想起來依然是有一點危險性的游戲,但是我還是決定干一票。從一開始做面,我的程序就是混亂的,冷水一下鍋就開始放白菜,水還沒燒開就開始煮面條,因為不知多長時間熟,于是就一直煮,好在水多沒有燒干,不到半小時,媽媽姐姐外婆爸爸陸續回來,我帶著面臉自豪和神秘的微笑對他們宣稱,我要給你們一個驚喜,今天我給你們準備晚飯了,全家都驚訝地等我把鍋蓋掀開,結果我們看到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鍋漿糊,如果在以前我一定認為這是世界上最難吃的面條,但是今天我要享受它,大家問我味道如何,我會裝作很自信又略底氣不足地說,還不錯,還不錯!當然全家也都有說有笑地把我辛苦做出來的這鍋漿糊搞定,那一屋子人,那一屋子笑聲,讓我久久難忘。
從19歲離開家,一晃又快過了19年。這些年走南闖北,見過也吃過了各種各樣的面,筋道的刀削面,熱辣的干面,硬朗的扯面,溫情的小面,記憶的漿糊面的味道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深深藏在記憶里一個很偏僻的角落去了,而我也說不清,是我記不清它的味道了,還是想不起它的樣子了。今天,我要認認真真,給媽媽,給愛人,給全家做一鍋真真實實的“漿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