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雙平底、淺口、紫紅色花紋的舊布鞋,老太太常穿的那種。它被放入那小小的石板里,用水泥永遠的封印起來。我見過這雙鞋,它從前就在那張舊式的木板床下整齊而孤單地放著,它也在樓道口的石凳上安靜地曬過太陽,它緩慢地在院子里獨自走過不知多少圈。很久我都沒有再見過它,直到它最后一次出現在骨灰盒旁。那一刻,我從麻木中忽然感到一陣悲哀。我再也見不到這雙鞋了,也再也見不到她了。
她身形瘦小,脊背有些許佝僂,發間的青絲已所剩不多,頭發不長剛過耳朵,卻梳地很整齊,常常穿著深藍色的舊布衣,雙手背在后面,在院子里轉悠。有一次我去看她,她正坐在屋外的石凳上吃午飯,一碗素面,還時不時的挑幾筷子出來喂腳邊的小野貓。我問她怎么就吃這個,她也是隨便幾句話搪塞了過去。從前過年過節的時候她可是能做一大桌子菜的,她做的炸藕夾,兩片藕中間填滿肉餡,外面裹著雞蛋和面粉,放在油鍋里炸到金黃。還有燒雞翅,對于兒時極度挑食的我來說燒雞翅是為數不多我愛吃的菜之一。那時她常常給我做這道燒雞翅,還會炒上一盤青菜,我和她坐在小板凳上一人一碗米飯,我只夾雞翅,她只夾青菜。
她獨自住在老舊的樓房里,房間不大,床頭有一臺搜不出幾個臺的舊電視,我去看她時,她常常坐在床邊,有時在看電視,有時就坐在那里抽煙,像是在想事情。藏青色格子床單鋪地一絲褶皺都看不出。看我來了,她會起身去壁柜里拿些糕點給我吃。窗戶外種著幾株月季花,我很想去看看現在沒了人照料它們開得還好嗎?天氣好的時候她也會每天出來走走,后來她出來的次數越來越少,我也很久沒再走進那小院里。
很久沒再見她,不知道她會不會怪我。現在我會想起她的面容,布滿皺紋的臉上浮現一絲慈祥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