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風來過

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剛剛掛了編輯催文的電話,林笛仰頭躺在床上,盯著掛在燈上的千紙鶴,窗子是開著的,有風溜了進來,追著千紙鶴原地打轉。

是的,她卡文了。

林笛在電腦上一陣敲敲打打,三個小時過去了,屏幕上依舊只有那一句:如果風來過。

鄂城的夏天,平均29度上下,比起南方的城市,顯然涼快多了,奈何地勢高,太陽輻射強,到街上轉一圈,頭發絲都要冒煙。

千紙鶴依舊打著轉,像啟動的時光機器,推動畫面向過去播放,載著曾經的書緩緩翻開,停在了2015年的盛夏。

初三樓前,樹木蔥郁,綠的要滴下來似的,夏蟬長鳴,奏響了離別的序曲。

中考剛剛結束,校園里彌漫著一股悲傷的氛圍。

337班拍完畢業照,林笛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王小貓閑聊,眼睛卻總往那棵歪脖子樹下瞟。

樹下站著黑衣少年,比起同齡人,他的頭發略長,發絲掃過眉間,偶有一縷落在眼前。

他和幾個穿著校服的男孩聊天,神情放松,嘴角帶笑,看起來聊得愉快。

那是秦臻,是她學前班一年的同伴,小學六年的同桌,初中一年半的同校,初二時,他輟學了。

秦臻似乎察覺到林笛的目光,他抱著雙臂,眼神有意無意地掃了過來,林笛暗叫不好,匆忙轉移視線。

她也不知道,能和秦臻說什么,問他最近過得好嗎?還是一起追憶往昔時光。

秦臻和那群男孩告了別,轉身離開了畢業生的汪洋。他并沒有往校外走去,走到叉路口時,停了停,又往操場走去。

“小貓,我去上個廁所啊。”林笛丟下王小貓,追著男孩的背影跑了過去。

王小貓來不及反應,林笛就跑遠了。

秦臻似乎聽到了女孩急促的腳步聲,放緩了步伐。

太陽位于西北方向,地上的影子很長。

她追了上來,卻在離秦臻一米遠的地方停下了。林笛臉上泛紅,鼻尖冒著一層薄薄的汗,呼吸聲有些重,輕而易舉被秦臻的耳朵所捕捉。

兩個人都沒說話。

只有風在低語。

“你打算一直都不和我說話嗎?”秦臻轉過身來,看著林笛,先投了降。

“我也想問你同樣的問題。”

話落,男孩和女孩齊齊咧開了嘴角,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們并肩走在一起,像多年前的每一天。下午放學,秦臻收拾書包總是很快,他就坐在一邊,用手撐著頭,看著林笛兵荒馬亂地翻書。

每當這時,秦臻總能在自己的桌子上找到她要找的東西。橡皮、尺子、三腳板甚至還有數學課本。

秦臻住在郊外,每天放學要乘30路公交,其實學校門口就有一個公交站牌,但他從不在那里等車,他會和林笛一直往西走,在林笛家附近,也有個公交站牌。

那時候他說,學校門口的站牌人太多了,競爭激烈,還不如往遠走一站,就一定可以坐上。

他們總是這樣,在夕陽下,打鬧著,說笑著,看影子越來越長。

那時候他說以后要考軍校,做一名軍人。林笛也一臉驕傲地宣布,她以后會成為一名主持人。

嚴格意義上講,他們也算青梅竹馬。

“為什么不上學了?”林笛本該在他初二輟學時就該問的。可惜上了初中之后,他們被分在不同的班,也不知道為什么,秦臻漸漸疏遠了她,偶爾去辦公室的時候,她從332班窗子前經過,看見他有了新的同桌,笑著扯人家的頭發。

所以,她沒問,怕尷尬。

一年半沒見,秦臻越發高了,身體不像從前一樣消瘦。

秦臻知道她肯定會問,像是早就準備了答案一般,說得很文藝。

“林笛,你知道蒲公英吧。毛茸茸的小球,每當風來的時候,小絨球就會四散,像雪花一樣飄向遠方。可是有的蒲公英注定遇不到風來,一輩子就只能呆在原地,從萌芽、生長,最后枯萎。”

“我就是遇不到風的蒲公英,我的夢想到不了遠方,甚至支撐不起現在。”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嘴角是笑容,卻莫名苦澀,“林笛,你不一樣,你是遇到風的蒲公英,早已乘風離開了我的世界。從小,你的成績就好,我想,憑你的成績,上一中肯定沒問題。而我,就算繼續學下去,可能連個職高也上不了,所以既然結果已經注定,我也沒有必要再上學了。”

秦臻今天的話很多,一句接著一句,以前她覺得秦臻不想說,后來她才明白,是秦臻怕她不愛聽。

“所以,我就去了理發店當學徒,等學好手藝了,以后就能開自己的店,也能為我爸媽分擔一些。”

“好好的,帶著我的那一份,繼續乘風飛行吧。”

少年在向她告別,而她以為,那是三年沉默的破冰。

秦臻錯了,風從沒來過。

她成功考上了一中,鄂城最好的高中,爸媽都很開心,親戚朋友也都紛紛送來祝福,林笛也以為那是夢想開始的序章。

燥熱的天氣,班級里靜悄悄的,大家埋頭做著卷子,鬢角是亮晶晶的汗。

這就是一中的生活,不是在做卷子,就是在講卷子。每天的作業只要有選擇題,就要涂答題卡,有時候不用第二天,當晚就能出成績和排名,就掛在教室后面的藍色收納柜上,一張張的,風一吹,嘩啦啦的響。

看著最新一次月考的成績單,她的名字排在第二十七位。林笛心中一陣煩躁,她手指一曲,光滑的A4紙起了褶,被她攥成一個紙團。林笛從書包側邊的小兜子,摸出小靈通,迅速往校褲的口袋一塞,路過教室門口時,隨手一拋,紙團呈拋物線徑直落入垃圾桶里。

林笛躲在四樓的空教室里,曲腿坐在窗臺上,拉開窗簾擋住自己。她把頭擱在玻璃上,遠處的操場,一道身影繞著跑道一圈又一圈,她還是撥通了那個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通,“喂?”

“你好,請問你是?”

時隔兩年,林笛再次聽到了秦臻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有些陌生。

“秦臻……”

大概這兩個字是她心底的軟肋,只是念出這個名字,林笛頓時鼻子一酸,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的滾落。

“林笛,”兩個字就足以他聽出對方是誰了,聽筒里傳來女孩壓抑的哽咽,秦臻拜托一旁的同事接替自己的工作,握著手機蹬蹬蹬上了二樓。

“小笛,你別哭,怎么了,發生什么了?”

聽到他的緊張急促的語調,林笛眼淚流得更兇。

“我好笨啊……”

從林笛上高中以來,她第一次品嘗失敗的滋味。

還有 58% 的精彩內容
最后編輯于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轉載或內容合作請聯系作者
平臺聲明:文章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由作者上傳并發布,文章內容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簡書系信息發布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推薦閱讀更多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