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是婚姻里最大的悲哀

影片《恐怖分子》,楊德昌作品。

這部影片里生活著臺北市的各色人等,警察、小賊、富二代、醫生、作家……那個從一次抓捕中逃脫出來的女賊,躲在暗處,默默地和其他人發生著聯系。她是這個環境里的一顆毒瘤,偷偷蠶食著他人的錢財、家庭、甚至生命。

比如,她的一個匿名電話就使妻子周郁芬離家出走了。

周郁芬,一個原本放棄寫作的女作家,其時正陷入到寫作的瓶頸,感覺自己已被掏空,熬夜、抽煙都無法使她才思泉涌,無法按時交上編輯的約稿。

無意中,周郁芬遇到了舊情人沈維彬,一個不但從她的小說中看到自己曾經對她造成過傷害,而且還明確表明寫小說無法完全釋放她的才能的人。

李立中,周郁芬的丈夫,一個在醫院工作的小職員。他安分守己,一心只想有個保障。有機會升遷時,也會耍點小手腕,期待出人頭地。家里的一切都聽妻子的,妻子寫作的小書房,他不敢輕易踏入,妻子寫的小說,他也從來不看。

就在這個時候,周郁芬接到了一個女孩子的匿名電話,暗示她和李立中之間的不正常關系。

接完電話,周郁芬走了,三天后才回來。

周郁芬回家,鄭重地和丈夫說,她要去上班,不再寫小說了。她要搬出去住,離開他,離開這個家。

李立中大惑不解,一再追問。周郁芬說:

“當初結婚,以為那是一個新的開始;”

“想要生孩子,也以為那是一個新的開始;”

“重新寫小說,希望那是一個新的開始;”

“決定離開你,為的也是一個新的開始;”

“跟你說這些,你會懂嗎?你懂的都是那些習以為常,日復一日,重復來重復去的東西。我每天躲在那個小房間里面,就是為了要躲避毫無變化的重復。這些你明白嗎?你不明白!這就是我們最大的不同!”

她沒有說匿名電話的事。

后來,周郁芬的小說獲獎了,李立中升遷有希望了,他也知道了那個電話。他認為一切都會好起來,他以為他找到了妻子離家的原因。

但周郁芬的回答是:“根本不是電話的原因。你還是不懂!”

妻子沒有回來,升遷也落空了。

人財兩空的這個男人會怎么辦?

電影有兩個結局:李立中要復仇,向每個使他人財兩空的人復仇——給他希望又讓他失望的頂頭上司,自己的情敵,那個打匿名電話的女賊。或者僅僅結束自己人財兩空的人生。

周郁芬的那部獲獎小說的結尾可以看做是第三種結局,殺了她,然后自殺。但這部李立中唯一看過的妻子的小說,他認為那只是小說。

不管以何種方式結尾,人們都認為,楊德昌揭露的是當時社會這個“恐怖分子”。但在周郁芬和李立中之間的“恐怖分子”,該是誰呢?

楊德昌的電影視野很廣闊,他在每部電影中都要盡可能多的放進他對社會各方面的看法,比如愛情。

在《一一》中,愛情在一個人的一生中,酸甜苦辣,婉轉糾結,如同訴說著熒幕外的你我。《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中,青春期的愛情,伴著懵懂和莽撞,野蠻生長。《恐怖分子》里,則把一段不和諧的婚姻拿放大鏡來觀看,整潔有序的家庭里,藏匿著細菌般數不清的“恐怖分子”。那個匿名電話不過是壓垮他們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恐怖分子”早已使他們的婚姻千瘡百孔,不堪一擊。

“恐怖分子”在周郁芬口中,叫“你不懂。”

李立中不懂為什么周郁芬和他結婚,不懂她為什么想要小孩,不懂她為什么放棄寫作又重新開始,更不懂她為什么要離開。但沈維彬懂。不懂,是婚姻里的“恐怖分子”。它可以殘忍地、蠻橫地毀掉婚姻,不管這個婚姻披著多么華美的外衣。

“你不懂。”多可怕的三個字,輕輕松松就摧毀一切,任你百依百順,任你小心翼翼,任你把愛無限放大,這三個字一旦出口,一切便如塵絮,瞬間灰飛煙滅。

也許,蔡琴始終也不懂楊德昌。

不懂,是婚姻里最大的悲哀。

戚戚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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