鯉魚每年要躍一次龍門，一萬條里面有一條能躍過去，沒有過去的，就以原先鯉魚的形態掉到人間。
騰萊江大潮那天，是鯉魚們約定好的越龍門的日子。這一天，新生的幼魚正長到壯年，身體和精神力到了最佳狀態。且接天的浪花，能夠助他們一臂之力，送他們到半空中。而失敗的魚，有些可以借著浪花回到江中，當然絕大多數只能慘死在干涸的陸地上。
不是所有的魚都去跳，成功幾率太低，失敗后死狀很慘，因此鯉魚中也有不少膽小之輩放棄一年一度的機會。
“你為什么一定要去跳？”幼白問安志。
“貴族都要推選子弟去跳，我是長子，這是義務。”
“江里的活魚，沒有一個見過真的龍，做龍真的比做鯉魚好嗎？我們兩個安安穩穩，過了這個冬天，明年開春就可以交配，然后我去回溯，你在這慢慢等著，明年夏天，如果真的還想跳，再去跳也不遲啊。”
安志冷笑了一聲：“別傻了，幼白。跳龍門是萬里挑一，母魚回溯也是九死一生，好不到哪里去，我多留在這里一年，也是被捕去的可能大，況且，傳說里從沒出現過了兩個年頭的老魚還能跳過龍門的。我們的悲哀，從出生起就決定了，只要還是鯉魚，就沒法避免。做龍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沒有哪條魚是為了自己去跳龍門的，龍的下一世才能成人。跳一次龍門成功了，整個家族的鯉魚下輩子都能做人，而正值健壯期的鯉魚不去跳，雖能茍活，但卻要蒙羞一輩子。”
幼白不知道怎么勸安志，她根本不明白為什么大家都要為了下輩子的事情去努力，岸上的人們，果真都記得自己前世都是鯉魚嗎？果真記得，他們是萬萬不會來捕鯉魚的。如果不記得，這生嘔心瀝血的意義又在哪呢？
幼白想，我果然是胸無大志的，我家祖宗幾代也沒有人去跳過龍門，而安志家每年新魚有一半都要去跳的，可見我家果然是小門小戶，如果等明年春天到了，志安家估計也斷不會同意他跟我這樣小家子氣的母魚產卵，定還要說安志娶的是個慫貨，自己也成了慫貨，將來我帶回來的小魚也都是慫貨，敗落了他家的貴氣。
她咬了咬牙，對安志說：“那好吧，那我明天跟你一起出發，送你過去吧。”
“要游一個月才能到那個地點。你確定要去嗎？很累的。”
“嗯是的，我再陪你一個月。”
安志說：“跟著我有什么用呢？你這呆魚，真是看不破。我就是成了龍，下輩子做了人，又能記得你嗎？”
安志跳龍門那天，幼白在他旁邊。浪過來的時候，成千上萬的鯉魚開始爭前恐后地躍起，太陽很刺眼，鯉魚跳起來全都挺起雪白的魚肚，半空中泛起璀璨的白光，魚身互相拍打碰撞，砰砰作響，猶如鼓聲陣陣。安志跳起來的時候，幼白也跟著他跳上去，安志驚恐萬分，四周鯉魚也都驚詫，沒有見過母魚跳龍門的，龍門要萬里挑一的精壯公鯉魚才能跳過，母魚怎么可能跳過龍門？
但是幼白跳過了她的龍門，幼白早就想好，看不破的都是這些公魚，他們是為著下輩子跳的龍門，但是幼白是為了這輩子跳的，她剛被浪打出來半截就開始下墜了，不過死就是她的龍門。安志也跳過了龍門，不過安志現在也不記得他上輩子其實是條鯉魚，成過龍，后來又成的人，只不過他媽從來不給他燒鯉魚，因為安志不能吃，小時候一口下去反胃反得膽汁都吐出來，怕腥怕得太玄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