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人離去，不說一聲再見。
外婆去世時，沒有一個人陪在身邊。據說是半夜心臟病突發，痛得連床單都撕破。等到外公起床叫她的時候，人已經去了。我們突然聽到這個消息，不敢相信它的發生。因為雖然一直知道外婆身體不好，但也不至于致命。而她，就這樣一個人痛苦地死去，電話里告訴我消息的父親幾度哽咽。
外婆年輕的時候一直要強能干，做了婆婆以后更是性格強勢。她每年都會來我家常住一段時間，幫忙照顧我們的生活起居。做事干凈利落，每日為我們洗衣做飯。我們也愛去外婆家，因為她總是會變戲法似地變出很多好吃的。
后來外婆突發腦梗塞，所幸沒什么生命危險。但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雷厲風行，拄著拐杖在家里休養。人也變得呆呆的，我們去看她，她像個孩子似的傻笑。又會突然就嚶嚶地哭起來，說自己活不長了。我們安慰她不會的，次數多了以后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委屈地哭。她害怕病了以后我們都遠離她，時常會讓人去看她，不惜撒嬌一般的哭鬧。有一天晚上已是深夜，她非逼著外公打電話給姐姐，說想讓姐姐去看看她。外公很無奈地打給我們，姐姐在電話里安慰了很久她才愿意睡覺。那時我尚明白死亡的可怕之處，她那么懼怕死亡，生怕我們會忘了她。她是那么舍不得我們，舍不得在這世間每一刻。她從很早的時候就開始做道別，以至于我們都忘記了她真的會有一天悄聲離去。
從高中開始，離家念書以后，跟父母相處的日子少之又少。我們早就習慣了別離，走時連道別也不用。年歲漸長，卻越來越覺得戀家。開學前的最后一段日子，剛巧趕上母親休假。我遲遲不肯離家，像個貓咪一樣賴在家里的某個角落。彼此并沒有多余的言語，不過在一起熱鬧地吃飯，睡前一起看電視。因為知曉這樣的陪伴在以后的日子里更加稀少難得，所以連她慣有的大吼大叫也都平靜忍耐。
做離去前的最后準備，花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外出辦理瑣事。去銀行打錢，去復印入學材料，去政府機構開證明。騎著自行車在我熟悉的大街上不停地穿梭，皮膚上的灼熱感慢慢消退。到了熟悉的小區門口，熟練地買菜和購買日常用品。這是我獨居一年之久的地方，今日才驚覺自己已經很習慣這樣安靜的生活。平凡自在，照顧好每一個生活的細枝末節。
做晚飯的時候才發覺家里停水，去敲鄰居的門。主婦模樣的女子對我笑，她早已熟悉我的打擾。家里停電的時候去找她，她讓丈夫來幫我看。非常溫和友好的鄰居，得知我一個人住，又叮囑我要格外小心。在路上偶爾遇見我也會熱烈地打招呼，不過是為了讓平凡的生活顯得溫馨一些。
發信息問候從前的同事，得知他們各自的境況。又聯系一直很照顧我的主任，對他說感謝。時候已經不早啦，我要早早地跟熟悉的周遭做道別。
畢竟道別這件事情一定要趁早，因為真到別時，怕來不及好好道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