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只要一步,一切都將開始。"
我的眼前,是一扇門。五彩繽紛的顏色,裝飾了這扇厚重的門。因為掩飾了鋼鐵的冰冷,原本應該沉重肅穆的氣氛也被裝飾出了違和的歡樂。
我并不想走進去。
內心充滿著猶豫與不安,我想往回跑,離開這扇奇怪的門,回到溫暖的家里。但身后那一股無形的力量,阻止了我拼盡全力也想作出的動作。
"你不能回頭,你現在只能讓一切開始,轉動那必須前行的齒輪。"
是的,我沒有退路了。
門的那邊傳來了一陣歡樂的笑聲,也讓我放松了一點。
現在我該推開門了。
——什么都沒有。
是的,什么都沒有,笑聲消失了,連門,也消失了。
周圍一片漆黑,甚至連腳下都是一片漆黑,說不出的詭異感彌漫了整個空間。
我慌了,內心的恐懼正在一點一點放大,直到最后,我的內心逐漸進入崩潰狀態,忍不住用聲音宣泄了心中的情緒。
然而,哪怕我喊得再大聲,可還是沒有一點兒回應,只有不斷的回聲。
我有些不知所措,在這個空無一物,詭異的空間里面,我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還好這種狀態并沒持續太久,一條看不見盡頭的階梯出現在我面前。
"該上路了。"還是那個神秘的聲音。
我猶豫了一會兒,望向那條無法行走的退路,無奈地邁出了第一步。
這段路程十分枯燥無味,周圍有的風景,只有令人崩潰的黑色,這片空間里僅有的顏色,是那些臺階,重復著3種顏色。而我自己,在這片黑暗的空間中顯得十分詭異——白色,全身上下,只有白色,別無他物。
漸漸的,壓抑得十分詭異的空間斷斷續續地回響起了小孩子的打鬧聲,嬉戲聲,然后隨著我的前進,那些聲音也漸變得越加明顯。
這很有趣,這些聲音就像綠葉一樣,給壓抑而詭異的空間帶來了一絲勃勃生機。而這些綠葉,就在我心口發芽,成長。
我現在不只是一張白色的紙片人了。
在這片勃勃生機中,我加快了前進的步伐,但很快,我回到了最原始狀態——嬉戲聲逐漸消失,我心口上的綠葉,也逐漸變黑,黑得如同深井那般嚇人。
黑色,白色,黑色,白色,黑色……又回到疲勞的孤獨之中了。
抑制住心中的凄涼,我繼續前行。
漸漸地恢復詭異氣氛和單調色彩的空間,又傳來了斷斷續續的響聲。但這次與上次不同,沒有快樂的嬉戲聲,也沒有玩笑般的打鬧聲,只有一種奇怪的破碎聲,帶著一股復雜的情緒。憤怒,厭惡,悲傷,失望……
沒有以往的那種歡樂,只有無盡的負面情緒。
壓制住心中莫名的躁動,忍耐著越來越煩人的破碎聲,我繼續咬牙前行。
——無法回頭,無法解脫。
隨著我前進的路程,耳邊的聲音,不只是單調的破碎聲,還摻雜著雷鳴聲,爭吵聲,負面情緒越來越復雜。
好煩人。
下雨了。只有黑色,白色組成的詭異空間,竟下起了傾盆大雨。
耳邊的聲音也越加大聲,最后仿佛就是在腦中傳出的。
雷鳴聲變得十分刺耳,壓制住了其他聲音,與空間中滴落的雨點共同演奏出了一首激昂的交響樂。兩種最為煩人,最為刺耳的巨響,交雜在一起,竟變得有一種說不出的趣味性。
然而這種奇怪的愉悅,并沒有持續太久,一把突如其來的匕首,直接打斷了交響樂的演奏。
"現在你多了一個選擇。"久違的聲線突兀的出現在我腦中。
"它很鋒利,可以輕而易舉地殺死一頭野豬。"
望著眼前這把血跡還沒被雨水洗刷干凈的匕首,我突然有一種期待的感覺,迫不及待撿起了它。
我并沒有用力,只是拿它輕輕地抵住了我的手指,卻輕而易舉地割出了一道很深的血痕。這令我有些詫異,但更多的是一種的興奮——終于可以給這永無止境的路程畫上休止符了。
然而當我將刀刃對準自己脆弱的喉嚨時,一首無言的情緒突然炸開,頓時占領了我的心房。
——為什么猶豫了?
我有些懊惱地甩了兩下手,賭氣似的,把刀尖對準了下巴,身體不小心顫抖了一下,輕易地在下巴留下了血痕。
只要再用點力,這把鋒利的匕首就可以直接貫穿我的下巴。但身體中似乎有一股無形的力量與我對抗,一直抑制住我的動作。手不停地顫抖,卻始終不能做到這個簡單的動作。
——明明只需要再用點力,為什么……
嘆了口氣,我無奈地收起了匕首——等真正下得了手的時候,再讓它完成使命吧。
振作了一下,我鼓起勇氣,向前邁了一步,卻發現意料中的響聲,并沒有出現。
一切風平浪靜。
變化最大的,某過于就是之前一直沒注意的臺階,每七個的顏色都不同。
究竟是什么時候?我略微有些詫異地回頭望了一眼,意外的發現原來之前的那段路程也是彩色的。
搖搖頭,我繼續往前行進,但一座山擋住了我的去路。
山底下放著一套裝備,看來這山也是早有預謀的。
整裝了一下,我抬頭望了一眼山頂,還好,不算高。
這座山非常陡,以至于我根本沒有閑暇的時間去觀看周圍的風景,我現在最在意的是如何翻越這座山。
其實也并不算很難,有的之前攀爬階梯的鍛煉,現在也不至于累到無法進行下一步動作。
中間雖然有幾次差點摔下去,但好歹是有驚無險的上來了。
眼前的路豁然開朗,我卻心生放棄的念頭——接下來的階梯,每一個臺階,幾乎都像我的身高那么高了。
"你現在有第二個選擇"那個神秘的聲音突然響起。
我轉過頭,望向了旁邊的另一段階梯。
這段階梯看上去比剛剛那個輕松多了,但它的顏色,卻比剛剛那個詭異的許多——一片漆黑,幾乎和整個空間融合在了一起。時不時的,會有一兩個白點,卻襯托出這一片漆黑的詭異。
至少剛剛那個還是五彩繽紛的。
躊躇了一會兒,我選擇了剛剛那段階梯。并不是我有多么喜歡彩色,而是因為心中有兩個聲音不停地勸告我選擇它。一個是慈祥的女聲,一個是威嚴的男聲。
第一個階梯上有有一面小鏡子,我借助它,看到了現在的自己——渾身上下都是灰的,仔細看才能看出身上到處都有不起眼顏色,雖說并不是五彩繽紛,但也算得上是五顏六色了,只是灰色是主題罷了。
我并沒在這里停留太久,望著比我高一個頭的臺階,咬了咬牙,毅然決然地攀爬了上去。
這段路程的確很艱難,除了一層層高的不像話的階梯,空間里還一直回響著特別煩人的聲音,亂七八糟的,像念經一樣令人頭疼。
而身上隨著前行的道路越來越多,負重的程度也越來越大,我現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背了幾斤重的東西了,有幾次我都差點崩潰。
除此之外,身邊還有特別多的木偶。他們僵硬地扭動著身子,勉勉強強地爬上每一節臺階。其實一開始他們并不是那么僵硬的,協調性比我還要好,但隨著我們前行的道路越來越多,他們的動作也逐漸變得越來越僵硬。
就好似不通人情世故的僵尸一樣。
令人頭疼的念經,沉重的擔子,僵硬的同伴,以及原本就詭異的空間……我有幾次都掏出了匕首,但一直有一個聲音告誡我:"已經走到這了,不要放棄,再堅持一下,海闊天空。"
其實我堅持下去的原因,這句話只是其次。真正的原因是因為心里一直有兩個年輕人在陪我聊天,還有兩個中年人,一直在安慰我。很溫暖,我想多享受一會兒。
這段路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最后還是到達了終點。如果他們說的沒錯的話,翻越這座高山,一切就基本結束了。
我在去這座山特別遠的臺階的時候,就看到它了,在那個時候,我也只能勉強看到它的山峰。而真正站在它的山腳的時候,我才體會到,什么叫做壓迫感。
那種感覺,就像一個從來沒有潛過水的人,突然被帶到了深海里,并且被很多深海巨獸包圍了。
——不僅僅只是壓迫感了,而是一種……死亡。
"你需要爬過去。"久違的神秘聲音出現了。
"一定要爬過去?。?那個慈祥的女聲,已經略微有些老態的感覺。
"你必須翻越它。"那個威嚴而雄厚的男聲,還是如同以前那樣,中氣十足。
"加油!戰勝它!"這是那兩個一直陪我聊天的年輕人。
"這是最后一段路了,不許失敗。"這是那個一直在念經的人。
他們的鼓勵和要求,令我不禁有些緊張,突然有些畏首畏尾的,不敢繼續前進了。
"?!?一聲特別大的鈴聲突然響起,這個鈴聲并不刺耳,十分清脆。
伴隨著這個鈴聲,我鬼使神差地就攀上了這座山。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做些什么,我手忙腳亂地做了一大堆動作,最后卻并沒有什么用。
想起了這個空間的一個特性——無法回頭。我無奈地搖了搖頭,只能咬牙硬扛了。
這座山比上一座山陡得多,甚至可以說它基本形成一個90度角了。時不時刮來的寒風,冰涼刺骨,就好似刺穿了脊椎一樣,那種痛不欲生的感覺。
寒風漸漸變小,又出現了幾只翱翔的雄鷹,但情況似乎不太對——它們想攻擊我們。我無奈地加快了速度。
很幸運,之前那些高臺階的攀爬令我掌握了不少攀爬技巧。雖然受了點小傷,但很輕易得就到達了下一階段。
不知是我運氣太好還是怎么的?好像每一階段,我都有所經歷,有所鍛煉,很輕易的就越過這些關卡。
——其實攀上頂峰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難。
頂峰后的世界,與之前的兇險相比,簡直就是兩個世界。地獄,天堂。
這片新世界,我看到了很多斑斕的色彩。不再是黑色和白色的單調重復,而是滿地的鮮花,五彩繽紛,比糖果看起來還要誘人。
鮮花旁還有碧藍的小湖,比牽牛花還要鮮艷,仿佛反射了天空的顏色,卻比天空的顏色更深;比藍墨水還要藍,仿佛水里都是藍寶石,在水波的反射下,更加迷人、斑斕。藍的深沉,藍的誘人。
——這是一個我以前根本無法想象,不敢奢望的世界。
我靠近了那面湖,想一覽它的全景。但先入我眼簾的,是現在這個我的外貌——許多顏色點飾著我的全身,看著卻并不混亂,五彩繽紛,曾經的白色卻十分罕見。
我對自己的相貌并沒有太大的興趣,只是看了一小會兒,就向其它的風景奔去。
——它們都很棒!根本看不膩!
然而好景不長。
我看到了一群木偶,它們向我招了招手,我趕了過去。
他們叫我去前面那個地方,準備走完新的臺階。但我實在不愿意,我真的不想再回到那個詭異的空間了。
"你必須去。"令人厭惡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還是原來那個神秘的聲線。
"不去的話,我們只能強迫你去另外一個更恐怖的階梯。"這次不再是要求了是恐嚇。
我不敢再拒絕,因為以創造出這個空間的能力來說,這點小事是一定能做的,我不敢去做所謂的"先行者"。
然后這段路程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可怕,而且比起之前的那個空間,這空間真的是太棒了。沒有一片漆黑,也沒有嘈雜的聲音,沒有亂七八糟的事物,更沒有什么艱難的關卡。
不再是孤獨的一個人,身邊還有很多人,他們和我一起聊天,和我一起玩,和我一起走完剩下的路程。
這真的很快樂。
臺階上了沒多久,突然一轉彎,向著與之相反的方向開始下坡。
周圍的風景更美好了。
一年四紀分明。
春天的生機勃勃,樹木嫩綠可見,融化的冰河急湍湍地沖向下河道,河道旁邊春木明媚,直起那被寒風壓彎的樹干,迎接新生之春的到來。
夏天的樹枝繁葉茂,如迎春那樣,直挺挺地立在故土上,遮蔽住了酷暑的炎炎烈日,給人們心中帶來一絲可享受的清涼。
秋天的碩果累累,樹木為了慶祝又一個豐年,絲毫不吝嗇地灑下一地金黃。
冬天的白雪皚皚理應來說是凄涼的,但歡樂的孩子們卻把這凄涼驅走,用鞭炮鳴鑼,煙花打鼓,請來了合家歡福來賀年。
這段路程帶來的愉悅,我一輩子都不敢奢望。這種感覺就像一個快輸光家產的老賭徒突然連贏十幾次豹子一樣,何止一個"爽"字能形容。
但天下沒有不散之宴席,再愉快的路途,總有結束的時候。
和朋友們說說笑笑,打打鬧鬧,一路觀光,瘋玩,終于走到了最后一步。
眼前這扇門十分熟悉,但它并不是我開始遇到的那扇門,我沒記錯的話,它就是我在這最后一段路程開始時,打開的最后一扇門。
啊,好懷念呢……哪怕這段旅途,看到這么多美麗的風景,但我仍然忘不了那面水平如鏡,猶如天堂圣水的湖啊!
我望向了身邊的朋友們,他們也愉快地點了點頭??磥泶蠹覍Χ纪O矚g那個湖的。
我們就像早已約定好那樣,同時推開了這扇門
——這是什么?!
——為什么?!
——究竟怎么回事?!
望著眼前的場景,我的內心翻起了滔天巨浪。
很顯然,我的朋友們也是這樣的心情。
我仍不死心,跑向了那面神圣是湖,我的朋友們也跟緊我奔了過去。
但一切無意義的掙扎都是徒勞。事實就是事實,事實早已成為定數,并不能隨我們心意而去改變。
這扇門后面的世界超乎我們想象,比起最開始那些空間,有過之而無不及,甚至可以說是壓抑得太多太多了。
——尸山血海。
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體堆積在一起,到處都可以聞到腐臭味,輕輕發出一點聲響都有無數只蟑螂從死尸堆里爬出來,然后爬進另一堆尸體。
每具尸體上都爬滿了黃白色的蛆蟲,時不時還可以看到幾十條蛆蟲從某具尸體的鼻孔,或者眼睛里爬出來,還可以看到好幾條蛆蟲抱成一團,爬進尸體的耳朵里……
——慘。慘目忍睹。
而眼前這湖水,從鮮艷誘人的藍色變成了死潭一般的暗紅色。湖面上還飄著小腸、腎等器官,偶爾還有尸體飄過,或人,或動物。
我已經沒勇氣再繼續看下去了。
我默默地閉上眼睛,祈禱。愿他們的靈魂能有歸宿。阿門。
心情似乎開始漸漸平靜,我緩緩睜開了眼睛,卻看見一個朋友拿著一把匕首對著自己的喉嚨。
我大概明白他要干嘛了,但我無力去阻止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而且無法適應的人,這算是很好的歸宿了,至少是自己做的了結,而不是自己的仇人。
一聲十分惡心人的聲音響起,他的脖子插上了一把匕首,血順著匕首的血槽緩緩流下,并不像電影那樣的亂噴。
我轉頭看了一下其他朋友,他們都互相扭過頭,始終沒有望向那個血泊之中的人。
我無奈嘆了口氣,走向了倒在地上沒有任何動靜的那個人,點燃了之前買的打火機。
對不起,兄弟,我只能幫你那么多,至少可以讓你的尸體不必與他們一起受折磨。
我望向了其他朋友,他們朝我點了點頭,我們再一次勾著對方的肩,走向了未知的方向。
未來會怎么樣呢?我們是成為那些尸體,還是拋棄尸體的人呢?
? ? ? ?突然一個巨大的石碑橫立在路中間,我和朋友同時停下了腳步。但偌大一個石碑只刻了一句:“歡迎來到最真實,最美麗的新世界——【社會】!”
我突然想起了第一扇門旁邊的字——【人生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