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爸爸媽媽感情并不好，經常吵架，后來便分開了。媽媽信佛，就到東山寺里幫忙干點日常活計，我也跟著媽媽住到了廟里。后來陳叔叔他經常出現在東山寺，也經常教我學習功課，我想媽媽就是那時候喜歡上他的。那時候我最喜歡躲到大殿的佛像背后的陰影里，我覺得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直到……”蘇妍的身子開始急劇地無意識地顫抖，我伸手摟緊了她的肩。
“直到那天，一直躲在那里的我才發現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蘇妍抬起眼來望我，含淚的眼眶里絕望四溢，“我……我看見他們……殺了人……”一句簡單的話，蘇妍卻幾度哽咽。
“噓……”我摟住她，將唇抵在她的發上，輕輕地示意她不用再繼續往下說，“不用說了……”
“不，我要說！”蘇妍的聲音里多了幾分決絕，“那不是個干凈的地方，這么多年來，他們并不讓我接觸他們的事，可是我并不傻，我從小就知道，他們手上都有人命……”說到此處，蘇妍又一次止不住地嚎啕大哭。
“他們是誰？”
“住持，黎叔…….他們都有罪，可是……可是我不能說啊！李赟，我不能說啊……”蘇妍的手緊緊地扯住我的衣服，衣服薄薄的料子勒得我生疼。
“這么多年來了，我從不敢跟別人說，從不敢，我憋得好難受……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激動的身子在微微震顫。
我握上她的手，輕輕掰開她撕扯我衣服的手指，再一根一根地與我的五指相扣。
她或許感知到了我手里的安慰，語氣逐漸平穩下來，“我不想做個壞人，但是我注定成不了一個好人，我只想安安靜靜地活下去……李赟，你明白嗎？”
“明白，”我凝望著她，用自己從來沒有過的溫柔語調說，“我都明白。”
“這么多年來，我一直過得小心翼翼，我就是怕哪一天醒來，我身邊的人都離開我了。可是，呵呵……”她苦笑著，聲音越來越低，低得近乎呢喃，“我終究沒能改變什么，他們還是離開了我……”
我沒有讓蘇妍繼續再說下去，輕輕地抱起柔軟無骨的她放在了柔軟的大床上。麗貝島的海風吹開了奶白色的鏤空紗簾，潮濕的空氣襲來，我拉了拉一邊的薄被蓋在了蘇妍的身上。
“叮~”蘇妍的手機響起了清脆的短信提示聲，側躺著的她翻了翻身子，拿起手機看了信息，然后又抬起眼來看向坐在床邊的我。
“浩歌發來的，”她好不容易平穩的情緒里又出現了一絲浮動。
“你和他……”
“我和他沒事，也不可能有什么事發生，”還沒等我說完，她便著急地搶過話來，“我不想靠近他，我只想過點普通的生活，找個普通的男朋友……”她看著我的眼睛里閃著急切的光，像是暗夜里見了光的飛蛾，撲棱著翅膀不顧一起。
那一瞬，我的眼神躲閃了，不動聲色地。
“浩歌說……媽媽回來了。”蘇妍從床上坐了起來，既而掀了被子下床，邊說邊匆忙地收拾東西。
我愣在一旁，對于她，很多事我仍然是不知道的。
定了最快的機票回國，剛出機場，就看見了早已等候多時的江浩歌。
見到我的江浩歌沒有多言，只是禮貌性地點了點頭，繼而他接過我們的行李放上了車。
“她在老房子等你。”車上的空間很安靜，江浩歌說了這句后便不再出聲。
“嗯。”蘇妍應了一聲，也不再言語，與她并坐在后排座位上的我握上了她的手，冰冷。
車子不知道走了多遠，我的心思全都在一旁沉默不言的蘇妍身上，只知道車子最終停在了一條狹窄的弄子口。
“李赟，我……我想自己去。”掙脫了我的手的蘇妍頓了一下，說。
“好。”我輕輕拍了拍她肩膀。
我話音剛落，她便推開了車門，向著小弄堂跑去。
我的目光越過車窗，追隨著她的身影，在她奔去的那個弄堂的那邊，一個女人的身影矗立著。
她？
我著實吃了一驚，那個女人，我見過。
她給過我一袋鉆石，要了蘇明的命。
在巷子口等了半個小時左右，蘇妍從弄堂里低著頭走出來，心不在焉的樣子，臨近的時候，看得出她抽泣著，眼角微紅。
“沒事吧？”我問她。
“沒有，媽媽找我說了些爸爸的事。這段時間你先別找我吧，我想自己靜一下。”我看到她眼淚落下來。
“真的沒事？再陪你一會吧。”我有點擔心她。雖然現在還有很多問題沒搞明白，一時半會也得不到解決。
蘇妍沒有抬頭，“嗯……我得跟浩歌走一趟。等我找你吧，你先別找我了。”她重復了一下。
我見她沒什么心情，也便由她去了。我把她送到江浩歌那里，江浩歌沒有說話，給了我一個警告的眼神，示意我放開牽著蘇妍的手。
“看好她。”我下車前對著江浩歌吐出這句話，轉過身對著車窗里的蘇妍，說：“小心點，有事給我電話。”蘇妍輕輕點了點頭，對我說了聲：“放心吧，總會有星期二的。”我應了聲，看著江浩歌的車載著蘇妍消失在轉彎處。
我站著巷子口，想著應不應該進巷子里看看。蘇妍也不知道有沒有了解了她生父的死因，紙條也很久沒有送來了。這一切太亂了，我有點不知所措。這時候，電話響了。我拿起一看，是老K。
“你還知道找我？”現在的我一肚子氣。
“李赟，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東山寺某些人盯上你了。我在老地方的第一個紅色垃圾桶里放了點東西，趕在清理垃圾之前，盡快趕回去。先這樣吧，有些事還不方便說。”
我看到他好像又想掛電話的樣子，趕緊叫停他，“等等。”
我想起那些紙條，問，“你知道誰在跟蹤我嗎？”
“這事牽扯太大了，你先回來看看我留給你的東西吧，你應該能猜到一些。再見。”
嘟嘟嘟，那邊電話掛了。他媽的，愛上一個女人，真是麻煩，現在這一堆算個什么事。
想了想老K說的老地方，其實就是我給老K用來郵寄東西給我的地址。接收方法是一棟居民樓的信箱，只是沒人知道這里經常寄來一些名單，名單上面的人都死了。這世界就是這樣的，最深的陰暗，往往藏在最平凡的生活中。日光之下，誰無罪惡。
打開信箱，卻不是往常的任務郵件，而是小枝的成長實錄。我知道每一個組織的殺手都有一份自己的個人搭檔，記錄了從進入組織開始，包括訓練，買賣，生活等等方方面面的詳細情況。這是組織的絕密內容，連我自己都沒有見過我本人的檔案。然后小枝的卻在我手里。不，這是也不是小枝的檔案。
這文件里面分明有幾張小枝幼時的照片，比我帶她回組織的時候更年幼。白白嫩嫩的臉蛋好像能掐出水來，一雙大大的眼睛黑到發光，仿佛能把你吸進去似的，甚是惹人喜愛，從小就能看出美人胚子，甚至還有她去世的爸爸媽媽，看上去像是虔誠的信徒。
突然我發現小枝的爸爸手腕處似乎有條手釧，照片因為年代的原因不十分清楚，可那手釧分明與江浩歌之流的手釧十分相似。我愣在此地好久，若是周圍有人一定能看到我現在失態的模樣。
事情，總是在我以為我已經將其掌握時，又毫不猶豫地嘲笑我。呵，我冷笑一聲，好勝心已經完全立起來了，便是再巨大的陰謀也不能奈我何。
緩步走回家中，K的電話又來了。“看見了吧。”
“你什么意思。”
“難道你猜不到么。”
“我只問你一句，她自己看過么？”
“沒有。”
“我的呢？”
“也沒有，所有人的她都沒看過。她暫時還沒有我這個權限。本想過一陣子，我要退休了，正式交接給她的。”老K的話聽起來似乎蘊藏了真感情，連變音器的遮不住他濃烈的情感。
“本想？看來真是不湊巧。”
“我也不想逼你。只是現在沒什么辦法。這孩子我是真心喜愛的。你能幫就幫幫吧。”
“怎么幫？”
“你有辦法的。”話音剛落電話就掛斷了。（未完待續）
下一章?【都市】星期二（23）見家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