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幣超發,本質是財富的存量爭奪,而非增量改進。”
在古代,經濟的存量爭奪之戰,主要表現為,統治者大征苛捐雜稅,搜刮錢財,甚至發動戰爭,搶錢,搶糧,搶女人。
現代社會,增加稅收,為不智之策;戰爭掠奪,又成本太高。
印鈔,更加隱蔽而高效。
如今,世界已進入了理性預期的泡沫時代。
所有人都知道,貨幣超發不會帶來經濟持續增長,也不會帶來總體財富的真實增加,只會增加通貨膨脹或資產價格泡沫,加劇危機的爆發。
但是,所有人都渴望直升機撒錢,都覺得自己是最幸運的那一個,亦或是都希望“飲鴆止渴”緩解眼前之苦。
如多印錢,房價漲,股票漲,融資成本低,項目投資火熱……
世人這種僥幸心理和“飲鴆止渴”的期望,被包裝成為貨幣超發、財富掠奪最堂而皇之的理由——救市。
張五常在科斯悼詞中一針見血地指出:“是凱恩斯影響了政府大手花錢嗎?還是政府要大手花錢才捧出凱恩斯?”
事實上,誰越接近鑄幣權,誰就更有機會獲得更多財富。
由于貨幣短期非中性和人為控制貨幣供給,直升機撒錢時,撿到錢的人相當于搶奪了他人的財富;沒有撿到的則被他人掠奪。
房地產、金融、基建,靠近水源地,軟件、設計、知識服務,遠離水源地。超發的貨幣,是富人的甜甜圈,中產的苦咖啡,窮人的魚骨頭。貨幣超發,加劇了貧富差距、經濟結構及社會失衡。
如今,美聯儲終結了一輪加息周期,鮑威爾小心翼翼地以“格林斯潘式”的口吻,宣布“鷹派”降息。然而,鮑威爾東施效顰般的笨拙表演,被市場一眼看透:美聯儲擔心資產泡沫崩潰及經濟衰退而左右為難。美股立即大跌,美債倒掛警示,全球資產泡沫風聲鶴唳……
新的一輪貨幣大潮即將開啟嗎?新的一輪存量廝殺戰即將打響嗎?
實際上,全球央行早已沒有底線,韓國、印尼、烏克蘭、南非、新西蘭、澳大利亞、印度等幾十個國家早已開啟降息門閥。
但是,美聯儲不開啟新一輪降息,這些國家還是不敢肆無忌憚的放水,主要考慮到本幣貶值、匯率波動的風險。
各國希望美聯儲出個“王炸”,炸開貨幣大壩,讓貨幣潮水一瀉千里。沒想到,鮑威爾出了一對“老K”,陰陽怪氣、不知男女。
伯南克曾經評價美聯儲的工作:“在艱難的環境之中,清晰明確的溝通比決策的靈活性還要重要。”
這一次,美聯儲不敢隨意超發貨幣,搞存量廝殺,因為擔心再搞一次廝殺會引爆資產泡沫。
這是前前任美聯儲主席伯南克給他挖的坑。
1929年金融危機爆發,推動世界滑入馬爾薩斯陷阱2.0。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推動世界滑入馬爾薩斯陷阱3.0。
這兩次歷史級的金融危機爆發,都是技術周期進入底部,技術革命紅利消失后,世界陷入寬貨幣、寬信貸的存量爭奪,而后引發的資產價格崩盤的結果。
這就是貨幣超發之罪,泡沫崩潰之罰。
更為可怕的是,這兩次危機之后,世人并未驚醒,反而以“救市”之大名大義,進入更加惡劣的存量爭奪。
大蕭條時期,小羅斯福總統上臺,美元與黃金脫鉤,大肆借錢搞投資刺激經濟,單方面讓美元貶值,高筑貿易保護圍墻,沖擊國際金融市場。
后來,全球掀起一輪極端的貿易保護主義,納粹主義上臺,各國開啟存量廝殺,最終釀成第二次世界大戰。
這是一種典型的馬爾薩斯式的存量絞殺。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后,這一次倒是全球聯合行動救市,美聯儲主席伯南克搞量化寬松,帶頭掀起了貨幣海嘯。這是一次人類歷史上規模最大的公開的存量財富掠奪。
每一次貨幣大潮,拯救和保護的總是護城河以內的達官顯貴,沖垮的總是前門之外的販夫走卒。每一次貨幣退潮,遭殃的還是前門之前的販夫走卒,因為城內有護城河保護。
伯南克救市的結果是,吹起了一個人類史上最為龐大的資產泡沫——美股、美債以及全球資產。
2015年12月到2019年7月,這輪加息周期不長不短,但加息力度非常有限,只加了250個基點。根本原因是受邊際投資收益率遞減規律支配。貨幣超發越多,投資收益率越低,負債率越高,債務規模越大,經濟結構失衡越深;若加息,容易拉爆債務市場和資產泡沫,從而抑制了加息空間。
反過來,加息不夠,手中無米,美聯儲若不繼續加息,只能在2.25%的利率空間里搗騰,換言之,只有250個基點的降息空間。
實際上,從格林斯潘開始,每一次貨幣超發,美國經濟結構性失衡就越嚴重,降息空間越來越小,貨幣政策愈加被動,直至政策失靈、手段失效。
美聯儲如此,全球央行幾乎都如此。
加息,實體經濟饑渴難耐,金融泡沫風險加劇;降息,經濟杠桿率繼續攀升,金融泡沫加速膨脹。
美國市場如此,全球市場幾乎都如此。
如今一些國家的利率政策基本失效,稍微加息或降息,市場要不資金鏈斷裂,要不大水漫灌。金融資產價格與負債率奇高無比,實體經濟卻增長乏力。
美聯儲這次鷹派降息后,沃爾克、格林斯潘、伯南克、耶倫四位前美聯儲主席發表聯名信,呼吁保持美聯儲獨立性,確保貨幣政策決策不受短期政治壓力影響。他們認為,貨幣政策如果向政治訴求低頭,會導致糟糕的經濟表現,包括通脹更高、增長更慢。
這一次,美聯儲試圖發揮平衡之術,力保美股美債不崩盤,兜住經濟不衰退。但是,未來美聯儲最大的挑戰是預期管理。
美聯儲的謹慎政策容易引發投資預期混亂,甚至向市場釋放了一個巨大的利空信號:美聯儲對金融市場穩定誠惶誠恐,金融泡沫危在旦夕。
如此,很可能導致資產價格崩盤。美聯儲,已經被逼到墻角,鮑威爾手上的子彈不多。
若未來資產價格再次崩盤,又將進一步將世界推向馬爾薩斯陷阱3.0的深淵。每次金融危機,都是一次存量惡性爭奪,都是洗劫中產和窮人財富的過程。房產,是富人的財富,中產的債務。富人可以做資產配置對沖風險,而中產財富多壓在房產上。金融危機爆發,中產的財富大幅度縮水;每次金融危機后,富人的財富反而增加。
伯南克卸任后為自己寫了本辯詞叫《行動的勇氣》,他說:“在所有的危機當中,都會有兩類人:敢于行動者和懼怕行動者。……我們行動了。”
他認為,他的救市行動,符合美聯儲作為最后貸款人的職責,符合白芝浩當年定下的原則。但其實,這個世界或許不需要救市的勇氣,而是需要不救市的勇氣;不僅需要白芝浩原則,而更需要沃爾克法則。
救市,表面上救民于水火,事實上是公然上演最惡劣的財富存量掠奪。資產價格泡沫崩盤,是對這一馬爾薩斯行為最嚴厲的懲罰。但這一懲罰,回頭又會促成救市之行動,掀起更加狂暴的存量掠奪。
這似乎是一個死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