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寶典青芒杯征文 | 沒有句號的故事

沒有句號的故事(一)

引子

其實她也不記得自己睡了多久了,不記得自己活在哪一重夢境里。睡很久很久的話,醒來的時候先努力甩頭擺脫夢的束縛,接著就開始溫柔的想他的好,想 他就在面前,而自己在他的臂彎中...說到這里她自己也笑了。他們分明隔著n 公里的距離。她只是習慣性的想他,想他溫暖的臂膀和目光。因為習慣帶來的力量比去自覺克服恐懼而說出真相的力量好多了。 他已經一個星期沒有聯系她了。在她心里,她仍一邊攥著笑的面具,一邊重新 調畫著另一張調色板。她接著這樣使自己開心,悄悄的,悄悄的畫下她能在搜索枯腸后撿起的每一絲回憶。關于他的。 她沒有要欺騙的意思,只是和自己的感情玩起躲貓貓。她知道,他或她總會有 個人憋不住要聯系對方。但是在這之前,她想為他這樣的,也許是刻意的,也許是賭氣的留白放肆一場。她不會找人傾訴,更沒興趣在被窩大哭一場。我說 過,她是個現實的人。但她也喜歡浪漫,就像她一直默默等待他聯系他。她 想,她說服自己,“他那么溫柔細心,怎么會忘了我呢,要么是手機沒電,要么是課業太忙,嗯,他一定有正當的理由......”她不管這叫善解人意,因為她讀過三島由紀夫的一句話,大意是女人有一種螢火蟲的特質,有時明明是白費力氣 的燃燒,卻還要為自己感動的稀里嘩啦。不,她才不做那可憐的螢火蟲。 “哦,我要學會像朋友那樣去愛你。你不說晚安,你不主動問候我,沒關系。真的。”

她開心的笑了笑,扭過去開始調色,畫下他們的故事。

獨舞的夏洛克

筆耕不輟了半晌,她累了,腦袋想突然卡住的發動機,不斷的冒著熱氣。于是她無奈放下筆,斷電,仰起頭看著天花板。要是上面畫滿星星多好。 解鎖手機。哈哈,自己真的習慣了一切,手機鎖,或他。手指輕輕按照他的姓 氏字母解了鎖。 為了達到放松的目的,她站起身,放起了《神探夏洛克》里邊的原聲帶,那段卷福和花生辦案時總有的富有節奏感的音樂。聽著聽著她不禁舞蹈起來。想象 里她掂起夏洛克的手杖,豎起呢子大衣的高領,扣上那頂貝雷帽,蹁躚,彳 亍,蹀躞,一不小心,便走進了回憶的門......學校那座莊嚴的行政樓上點綴著不一樣的屋頂。那新修的屋頂是透明的。她戲謔的想,那就像一個從外表上看起來保守而嚴謹的人有一個透明的顱頂,從那里他的一切偽裝蕩然無存。

他帶她第一次去屋頂的時候,她震撼了。雖然久經灰塵霸占,屋頂不那么清澈見底,她還是很享受。真是想迫不及待的跑上去,可是他怕屋頂塌了,她會掉下來。這擔心不無道理,因為那只是兩層鋼化玻璃在交錯相通的水泥梁上的脆弱的拼接。但她還是任性的上去玩。他無奈的笑。 那屋頂她第二天清早又獨自去過,看到兩個人的腳印在上面。真是有意思。他 站在“安全地帶”,拉著在“危險地帶”蹦跳的她——那時她真后悔自己不會跳舞,只能笨拙的在心里琢磨,如果自己是在跳舞,應該留下什么樣子的優雅的腳 印。他真好,不是和她一樣傻的冒險家,卻有耐心看她冒險。 冬天的空氣很好聞。她在屋頂一個人癡癡的回憶,想他擁抱自己的感覺。想他涼涼的鏡框。想他柔軟的衣服。

以及,她記不太清楚的,那一個吻。

她睜開雙眼。縱然自己習慣于解構事物,但是對于愛情她從來不喜歡扮演夏洛克的角色。她只想扮演那個舞蹈的人。那個可愛單純的小女孩。

她拾起筆,接著研究三角函數。其實她的作業上,好像浮現出一行行筆跡,那是他的孩子氣的不規整的字跡。即使是這些也讓她覺得把玩起來很可愛。

她對他的喜歡,早就埋在生活的角角落落。她嚼兩口飯會想他。走兩步路會想他。戴兩只手套會想他。睡下睡醒會想他。然而這些想大多是落在掌心的雪片,很快就化掉。畢竟,她的天地還是在她自己的統領下呢。

沒有句號的故事(二)

白月行

又到了那個特別的時刻。

他的小豬頭像出現在屏幕上。她接通了電話。 她不記得這樣的夜有幾個,只是每次開心的回來時,都會在日歷上標上一顆心,然后早早的睡覺,躺在被窩里回想剛剛的一切。她過去沒有這么孩子氣,

支撐她快樂的是一種扎根心底的由來不明的霸氣,而現在這支柱確實有了感情 的參與。對于此她并不怎么害怕,卻覺得自己比原來更像人類,更富有不加限 制去表達的感情。比如像只柔弱的小動物緊緊抱住他的一只手臂,或者夸一句“你的頭發毛茸茸的!”有時回想這些真的讓她覺得有趣,原來那個鎖鏈緊緊捆綁的自己就這么快被另一個人打開。她在心里無數次摸索他的真實存在。但那 就像月亮,有時是十五的有時又變回初一的。她懂得,她對他的感覺從來由心 情決定。但這是在熟稔以后。

也許照到他面龐上的沒有幾次是真正的月光,而是校園路燈凄厲的白光。但是 和他走在一起無論如何都是浪漫的。她記起第一次約會的場景。 那叫約會嗎?他說,心里寫滿很多話,卻無論如何說不出來。她表現的很自 然。但是她說自己其實很緊張,脈搏很快,心像亂撞的小鹿。她特別喜歡這個 比喻。小鹿。那就像她自己。蹦蹦跳跳,古靈精怪。

于是他在天臺上,替她把了脈。那天有沒有月亮她不太記得。那幾十秒他說的話她不太記得,因為心里在慶幸自己把左腕上的手表 前去下了。她還想,他 真是聰明,找到如此順當的機會抓住我的手腕,還借著醫生的名分。他真可愛。她真希望他從來沒有松開手。但是他還是松開了。他們那么害羞呢。 那次約會有十分之九是在沉寂中度過的。她對此不以為意。她不明白,他在她 心里埋下了愛的種子,那顆種子會生根發芽,在她的土壤中擠出自己的天地,那個坑一旦空虛,她便會深刻感知到虛無的痛苦。那時她以為自己是和很容易 滿足的女孩。 終于他們下了樓梯。快打鈴了,再不回去也許只能撐著雨傘努力頂住寢室大媽 的唾罵了。一階一階,她的心越來越顫抖。她看到前方出教學樓的門,她看到自己懷著數不清的遺憾回到寢室,她想起暑假里自己無數次幻想過的他們終于 在學校相會時她沖上前去抱住他的場景她想拉起他的手吻他的額頭......于是她 終于鼓足勇氣回過身來,那一階一階的緊迫感終于消失。

那一刻她有點暈眩。她不知道他那一瞬是不是讀懂了她的眼神。她不記得誰先 張開臂膀。總之事情是這樣的,她激動的只能在后來用白 的手法平鋪直敘— —他們抱了一下,松開,四目對視。然后他認真的說:讓我再表白一次。我喜 歡你。然后他們又抱在一起。她在他耳際說,我怕我會后悔。 他說,你不會后悔的。

他那么說的意思,原來翻譯過來就是:我不會讓你傷心的,我不會讓你后悔你的選擇的。她當時還不太懂。而現在她懂了。

那天晚上她如何入睡的?她住的靠窗,床邊恰有一盞長明的夜燈。那天晚上燈光特別溫柔,比月光還要溫柔。

其實,月亮看到過很多故事。他們的故事。

沒有句號的故事(三)

以綠之名

以愛之名,多偉大的口號,耶穌都喊不起呢。我是不敢用啦。“看到兩只生物大神在一起了......”,“你是不是就喜歡生物好的?”她在心里暗 應:那只是使他更加可愛了呢。 的確,日記本里,手機里存著的有關他的照片,其實都挺離奇的。但是她喜歡那些抓拍的場景,那些關于他不經意被凝固下來的時間,都那么鮮活。

有一張她總喜歡看。他蹲在地上,拿著她的植物圖鑒,認真的看著。照片里看不到他的臉,倒是讓那件藍色短袖占了上風。因為這張照片,她一直喜歡他穿那件藍色短袖的樣子呢。

我喜歡的書和我喜歡的人在一起。這場景真是美不勝收啦。她甜甜的想。 那次是小組同學一起出去做調查。本來他和她不在一個組,她做了小手腳便把 大家糊弄過去了。誰會懷疑她喜歡他才一定要跟著這一組呢?于是,經過一番 激烈而又井然有序的討論,小組課題定位在植物上。一聽就是她的口味。 去大學里調查的那天下午,組長的媽媽開車來接他們過去。四個人要給塞到一輛小車里。組長坐副駕,他和她竟然并排擠到了后面。她至今還難忘那緊張, 以及自我欺騙的感覺:“得了得了,什么喜歡不喜歡的,同學之誼,夠了,別想了......”其實那時兩人連眉來眼去還沒有幾次,又讓她怎么好意思向自己的心坦白?是啊,那是一年前了,十二月的事情吧。她有點喜歡那種曖昧不明的感 覺,但更喜歡現在真正說開了的感覺呢。 小組一行人游逛那所大學的邊角,一邊采訪著大學生們,寫著記錄。她總是離群,與一株不太熟悉的植物通過圖鑒認真溝通,然后不知不覺的掉了隊。“他有注意我嗎?”小跑歸隊時她想。 終于到了吃貨進行時。她自己買了什么早忘了,只記得他的冰淇淋她吃了一口。她和她的好朋友一人吃了一口。她自己才沒有那么勇敢張揚啦。 路過一棵鵝掌楸,他和她抬頭望著。“好像還有一種樹的樹葉是掌狀的。”“真的 呀!”她心里暗暗佩服。終于有機會和一個比自己植物學知識豐富的多的人攀談了!他采訪女生的樣子很可愛,撓頭。組長給他拍的照片上無一不在撓頭。她腦袋 里聯想到那些古希臘的雕塑,美男子一直手搭在頭上,憂郁地俯視眾生......連 他的害羞都在她心里充滿神秘氣息。她想,自己眼里出不了西施,就出大衛好了。 雖然一組人浩浩蕩蕩走在一起,偌大的校園里,仿佛只是他倆的舞臺。雖然都 是再簡單不過的交流,再不經意的擦肩或觸碰。她撿起小時候就習慣于拿來算 命的槐樹葉子,先得意洋洋的自言自語,嗯,奇數羽狀復葉。然后想,要是最后拽到這片葉子,他就會喜歡我。 她也沒敢接著拽。他看到的話,又要想她是在玩弄生命了。一定要留個好印象呢!那些葉子干枯,卷起來,還不忘嗤嗤的笑她。

你喜歡他,承認吧。

沒有句號的故事(四)

前后左右

高一畢業時他走的那天,她趁著開煽情班會的機會哭了很久。那算不上他們的離別,只是要重新分科編班。但對于含蓄的她,那是極大的痛苦。 高一的時候,他坐在她前面。前后桌的關系有點奇怪,因為后面的她可以在想 他的時候就盯著他看,而他卻無法時時轉過身來。

她就那樣,多少次幸福的看著他的背影,偷偷摸摸的喜歡他。自己真正向自己 坦白,是一次跑早操的時候,她聽著他喊口號,看著嬌滴滴羞答答的晨曦,真 是難以忍受太陽的矜持,而自己積蓄已久忽來心潮仿佛火山爆發:我喜歡你!別怕,她只是在心里喊叫。但那足夠了。花開也是從來沒有聲音的。那一聲喊 叫雖然沒有見證人,卻從此徹底改變了她。她開始對日記本傾吐衷腸,開始對有關他的一切的東西特別敏感,開始認認真真的——吃醋。

吃什么醋? “他在小樹林里早就頗具規模啦。”(看官們可明白小樹林的含義?這和皇帝的 后宮有異曲同工之妙。)她和閨密這樣講。聰明人早應該看透她的小心思,可 惜她看起來那么對他不在意,那么仙風道骨,怎么會為了一個男孩子低聲下氣。對呀,有時候她也對自己逞強,日記本里寫的清清楚楚:“我學會了成熟!我要變回原來的自己!我才不管你上課換座位坐在哪個仙女姐 姐旁邊!”......4 月 23 日“我不會再為你< 傾心>!再說,也從未有過!”......4 月 27 日 她是笑了一路重讀她的日記本的。這一路,她看著那只跌跌撞撞地小鹿一點點被逼到說出真話的絕路。對日記本還要撒謊,你就那么吃不起醋,放不下架 子?也是,他還真是孩子氣。她現在還會想,他那幾天是不是故意要讓她生氣好感受到他在她心里的存在。好吧,你的目的,達到了。 那小鹿究竟什么時候開始偷偷翻起眼睛,邊嚼著嘴里的嫩草,邊看這個走近自 己的男孩子?啊,她記得,她清楚的記得。 高一有一次她感冒的厲害,嗓子壞掉了,說不出話,看起來可憐巴巴的。第二 天,正讀書時,一瓶蜂蜜出現在眼前。“給你喝吧。”那是他的聲音。 啊!多貼心的好朋友!多令人感動的同學之誼!這就是我苦苦追尋的家的溫暖啊!她以歡暢婉轉的語調對他說了謝謝,就迫不及待把那甜甜的金色液體倒入 自己的杯子里。這可是瓊漿玉液,怎能客氣呢!到了下午,那瓶蜂蜜便少了一半。其實對嗓子究竟有沒有作用她早就不關心 了。突然有個男孩子這樣關心自己實在讓她受寵若驚。

等等,不對。

他......怎么這么體貼呀?呵呵,同學之誼啦......

“我喝了這么多,請你吃頓飯吧?”要是能和他一起吃頓飯多好呀!他靦腆的笑了笑,“不用啦。”

小鹿從前吃草,從沒有心不在焉的時候。這一次,她突然在草汁里嘗出甜味。

很突然。 那天下雨,天氣微涼。她穿了短袖準備離開教室。他突然把外套遞給她,說: “外面冷,你穿吧。”

她含蓄的笑,“沒事,我不怕冷。” 其實她有點怕冷。只是一瞬間的驚喜讓她選擇逃避,就像突然扔給小貓一只魚的話,小貓一定會先閃到一邊觀察情況。 于是他笑了,把外套拿回去,“我怕冷。”

她也笑了。露齒笑。“給你說個有意思的東西。”他扭過來,隨隨便便在圖書館借來的《百年孤獨》扉頁上亂寫了幾筆,那是一串凌亂的字母。突然他頓住,捂頭沉思,伴有從喉 嚨深處發出的呻吟。“哦......奇怪......我想不起來了......” 她用混攪著疑惑、期待、愉快的目光看著他。可是他還是沒能想起來。“等我有 空給你找出來。”

她笑了笑,算是一個回應。翻譯過來就是:好的,我等著。 在這件事被塞進腦袋的各科作業擠出思考范圍若干天后,周末在閱覽室正寫作業的她,背后突然伸過來一只手。她回頭的時候他已經靜靜走開了。原來他給

她拿來一本雜志,左上角顯眼的印著那個他沒寫完的奇妙公式。 她和小伙伴如饑似渴看完了那篇講述貝葉斯公式的文章。其實很多文字她根本 沒吸收進去。她在想那個背影。他的背影。他的細心。

這一定是注定的事情。她后來去借《百年孤獨》,順手拿了一本,一翻開正是他留下的筆跡。

十幾本同樣的書中我恰好選中這一本。

茫茫人海里,我選的,也是你嗎?

教我如何,不想你?!

沒有句號的故事(五)

白月行(二)

“懷民亦未寢,相與步于中庭。”

然而兩個人,卻不是總能有這樣的默契。

她那晚頭疼,便想早早睡下。雖然沒有等到他的電話,但她無暇再去感傷。這 個時候她更愛被窩。剛閉上眼睛的一瞬間,手機響了。像和誰賭氣一樣,她故意沒有做出很急切的樣子去接那個電話。她的賭氣對象

是誰再明顯不過,因為她給他單獨設置了鈴聲。

掛了電話她便飛快的穿好衣服,下床的時候還不忘給歪七八扭的被子做個鬼臉。然后她戴好那個他說會讓她的頭看起來變得很大的帽子,抓起手套,一溜 煙下了樓。樓梯上碰到去售貨機打獵歸來的室友。室友開心的問:“你也來買吃 的?” 她笑笑。她不想撒謊,便只好搪塞。笑比艱難的扯謊要讓她的良心安定許多呢。 她站在燈下等他。他晃過來。首先讓她注意到的是那雙嘎嘎叫的拖鞋。“拖鞋在校園里是一種風度。”她想。

他還是咳嗽。沉默中,她又開始亂想,在思想的窮鄉僻壤中游走。她每多回憶 一次,那里的青草就會又綠一層,蟲鳴更響一番。到了現在,那里已經不是什 么窮鄉僻壤,早就長成一片原始森林了。(最近那里還搬進一臺馬林尼呢,那 真是原始森林氣質的打擊樂器!)高二剛剛開學的時候,她晚上流鼻血。對他的依賴情結放大了痛苦,于是她便抓住了向他乞憐的機會,短信里撒了回嬌。 第二天,他送來的敗火藥被她像是戰利品一樣供奉在課桌上。其實根本沒人問 起那藥是哪里來的,是不是一個男孩子送來的;而她竟然還在心里 畫著各種 被揭穿的緊張,樂此不疲。每次吃藥她都要慢吞吞的吃,借此機會多想他一會 兒。 后來有一次他也生病了,她便把板藍根顆粒拿給他。她不太確定他會不會乖乖的喝,一層稀奇古怪的隔膜讓她不想直接問他。后來,有天去他的教室幫他整 亂七八糟的課桌的時候,她一眼捕捉到小垃圾堆里的一個包裝袋。 她松了口氣。哈哈,他喝了呢。

他的聲音讓她又穿越了回來。“你想去哪里晃?”他像游覽車司機一樣問她。 經常是這樣的,他和她在校園里漫無目的的悠游,后腳機械性的追趕著前腳。

這種時候,她常常感覺到身在校園的憋悶,仿佛自己是一個腰圍三尺的姑娘給 扎上了二尺的腰帶。

“隨便走走吧,老地方。”她應到。 他們在欄桿旁站定。“你要是走了,放假會回來嗎?”

“不要想那么多啦,可能性很小的。我自己還沒多少信心呢。”

“......”

其實我也什么都不清楚。只是報個名嘛!” 她不知道這番話是在安慰自己,還是他。她想考一個出國留學的獎學金。不僅僅是想,她已經在認真考慮了。雖然她沒有告訴他自己在校內初選時成績最 好,這也就代表著她很可能就這樣遠走高飛了。雖然她很驚訝的發現,在這件事的通盤考慮過程中,她根本沒有對未來可能的情感缺失做過任何心理準備。這豁出去的決心哪里來的?也許是他說的:“你怎么想,我都支持你。”也許是父母老師朋友的話。哪條路不一樣要奮斗。

她努力把這件事不當回事。

她幻想著他們分別的場景。

如果我走,就在七月。

她躲入他的懷抱。

沒有句號的故事(六)

掰心

“我的心有很多瓣,我的摘抄本呢,一本一瓣,最后剩下還有兩瓣。一瓣是你,一瓣是我。” 愛情里的小孩子總是忘了父母和朋友。畢竟是小孩子嘛,就不要責怪她了。

那個場景至今難忘。她努力昂首挺胸故作堅強,眼淚打著轉卻硬是擠出微笑,心里像小學奧數題一樣荒謬一邊鼓起一邊泄氣。多年后她還是會愛著那個單純的姑娘,一個面對愛情手足無措的女孩兒。

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心很麻木。同桌有意無意的告訴她,他明天就要走了。哦,她想,那就意味著,我們從此再也不會有生命中的交集了吧。分班, 偶爾見面打個招呼。打個招呼。也就能打個招呼。最多笑一下。以他們彼此的 性格。 也就能笑一下了!難道我就這樣錯過他了!就這樣,錯過他了......她的心中狂 風呼嘯細雨纏綿。

她找不到庇護。她沒向任何人說起過她對他的珍惜。像一只找不到桉樹的考 拉,她懷里的空蕩讓心里的悲傷泄洪。她下了床,靜靜抓起一包紙巾放在枕 邊。如果寢室住的有小螞蟻,現在一定急急忙忙要搬家了。“睡了嗎?我明天就要走了。拜托你點事。”他的短信。......!激動像木塞一樣堵住了她就要奔出的眼淚。

“好,我也要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你先說吧。” “請......把我的摘抄本帶著。讀完了寄回來。或者,再見時,給我。”(其實我現 在在手機上寫小說的同時,手機竟然在我輸入了“把我的”三個字之后聯想到了 “摘抄本”這三個字!哦,這些記憶,那么真實!)“嗯,不過明天你要早起了,我六點在你樓下等。我把鑰匙給你,幫我鎖門吧!”

“本子......好像在班里。嗯,我會快的。” 其實晚自習時得到他要走的消息,她便開始受到一股力量的趨使。這力量讓她一定要找到一些能讓兩人保持聯系的信物。摘抄本向她招招手。那善解人意的 本子張開兩翼,一副要飛的樣子。“好的,那你就當我的青鳥吧。” 她這樣想,也便真的這樣做了。她認真的希望他可以更了解自己,于是在摘抄本末頁寫下一段給他的話。她的字跡透出一種顫抖的清秀。 那段話里沒有“我喜歡你”,卻有著比這句話更加需要和渴望著愛的懇求。她希望他會懂。

她第二天凌晨才睡著。

早上不到六點,她便一咕嚕爬起床。襯衫的一排扣子系串了行,她只好重新再來。梳好了頭發,六點的鈴便響了。她溜著扶手,輕快的下了樓。

門還被鎖栓著。她向外忘,看到了他。她還沒來得及向他做完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老師便出來開了門。

“我去教室拿本子吧。”她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等等,你有鑰匙?”

“哦,我忘了......” 拿到鑰匙她便飛奔而去。“我在餐廳等你......”他的聲音在背后,被耳邊的風聲撕碎了。她奔在操場上,真想大笑一場。 拿到本子之后,她在餐廳瞄到了他,走近,遞給他。

“一起吃早飯嗎?”

她搖搖頭,“不用啦,我還沒有整好東西。” 她差一點就要走上前去抱住他,然而還是讓慣常的矜持占了上風。她真想告訴他,我喜歡你,很喜歡你,可是她沒有。她一步步退后,好像針腳一點點拉出 布料那樣躊躇與不舍。 她說了再見,扭頭跑開,手里攥著他過去掌管的班門鑰匙。 她努力昂首挺胸故作堅強,眼淚打著轉卻硬是擠出微笑,心里像小學奧數題一樣荒謬一邊鼓起一邊泄氣。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努力在逃開上一秒的自 己。

晚上鎖班門的時候,她注意到那把鑰匙上的裂痕。哦!那還是上次她借來后干的好事,把班門鑰匙當成寢室鑰匙擰了半天,給弄壞了。

但他沒有怪她。

補課結束了,高一四班解散。她把鑰匙還給老班的時候,老班說,“謝謝你啊, 妞!”

她覺得奇怪,老班也沒有問鑰匙怎么在她手里。

算啦,這就當成我倆的秘密吧。

我的心,只有你聽到。


沒有句號的故事(七)

蟲子懂了

余常于土墻凹凸處,花臺小草叢雜處,蹲其身,使與臺齊;定神

細視,以叢草為林,以蟲蟻為獸,以土礫凸者為丘,凹者為壑, 神游其中,怡然自得。

——沈三白《童趣》

“她和酶姐姐剛剛蹲在墻角一起玩蟲子!哦,那蟲子長得真是可怕!”她的閨密又充當了小喇叭的角色,尋人便講。 她也不加阻攔。因為她喜歡那些馬陸朋友,也喜歡他。一旦有東西在心里喚起 童年,她就倍加珍惜。 正如青草的香氣,他的氣質總能讓她心馳神往。她喜歡聽著《巴格達的星星》想他。他們一起躺在大樹下;蟋蟀對著樂譜歌唱,星星閃爍,無聲的歲月漸漸 流淌。

她課桌上的東西總是亂亂的,(暗地里她認為,既然熵增是自然界的通則,自 己多貢獻一份力量也好)但是亂中也不失條理,比如她有一個專門放雜物的小瓶子。那瓶子還有一個超越大多數女孩子心理底線的兼職,裝蟲子。她對那些 昆蟲如數家珍:草蛉,斑衣蠟蟬,瓢蟲,以及—— “瓶子借我用用。”他的聲音好像刺透晨霧的陽光。她也沒有問他有何企圖,只管把那瓶子里的一堆膠帶,訂書機,便利貼等等小東西一股腦倒出來,然后像 一個高傲的勝利者把瓶子交給了他——比如說吧,她眼睛里有點那高視闊步的唐老鴨的神采。她這一套奇怪的小心思一定是從各種動畫片里學來的,而且樂 此不疲。她也就從沒寂寞過;凡其目光所及處,都灑滿童話的星光。

那天陽光很好,坐落在一樓的教室金燦燦的,像蜜蜂出門后的閨房。縷縷陽光 雖然撣不去灰塵,一切卻都洗過一般亮晶晶的。她真想唱支歌。 過了一會兒,鍍鋅走了進來。他怎么拿著那只瓶子,而且里面有三只——什么?馬陸?咳,眾看官也許需要小科普一下,該種馬陸成蟲長約五厘米,節肢 動物門多足綱。實際上就是那種一節節的,像火車一樣轉彎的小昆蟲。“來,這是酶哥送你的。一共三只啊,......” 接下來的調侃她也不在意。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住這種她過去還沒親眼見過的活物!道謝之后她便轉身回到座位。多可愛的生靈!兩只大的,一只小的!她 努力使自己集中精力觀察蟲子,卻忍不住嘀咕,送禮的人去哪兒了?晶亮的一片片鎧甲鑲著亮色的邊,那些地方應該可以釋放微量氰化物以應對外來刺激......為烘托學究氣,她假裝推眼鏡摸了一下鼻梁。

哦,他回來了。“嘿嘿,剛才我們被調侃了。”她拍拍他說。“嗯?”

“鍍鋅說,這里三只。兩只大的,一只是你,一只是我,第三只......你 懂 的!” 她沒看清他的表情。有的時候,坦率真的是最大的欺騙。她狡黠的眼睛深處,埋藏著溫柔。只是他看到了也不敢肯定吧。他們倆像蹺蹺板兩頭玩樂的孩子, 愉快的保持著神秘的距離。 他既然不回答,她便接著問道,“都是你自己抓的嗎?” “兩只是鍍鋅抓的,我抓了一只。”一只,一只你也是我的勇士!為了營造生活氣氛,她出去拽了一坨掛著泥巴塊的小草,慢慢放進了瓶子。那 幾只馬陸朋友帶著柔順的身軀順著草桿步履從容的向上攀,還偶爾探頭探腦的。雖然看不到他們的眼睛,她還是嘗試著用目光與它們溝通......想象里,她也住進了那只小瓶子,揚鞭騎馬陸......

為了紀念這幾條馬陸朋友的光臨,在放掉蟲子之前,她照著它們畫了張畫:雜亂的草,翹首的小蟲。還在珍視的摘抄本上即興寫了篇小短文。她只是希望他看到,她在心里如何為這短暫的驚喜狂野的歡笑。

其實那篇短文落款是:致謝鍍鋅同學與酶同學!歡樂永葆!

半年了。文字里她還能看到自己的微笑。那笑的弧度正像彎彎的月亮,時滿時缺,時雨時晴。

沒有句號的故事(八)

質數

Ich liebe dich.

?——德語,我愛你

“猜猜是什么意思?”他在留言墻一角寫完兩串字母,問她。“嗯......我不知道,你說吧。”

他笑了。“我愛你。” 她也笑了。她其實猜到了。他也應該知道她猜到了。互相隱瞞,這是戀人間再常見不過的小把戲。他竟然能記下這兩行法文和德文。她很感動。 “我從《人生的枷鎖》里讀到的。”他說。 嘿嘿,小伎倆。其實自己不也一樣,在犄角旮旯里嗅尋著有關愛情的巧合。比如最近看過的書,《荊棘鳥》,302 頁......她在記憶里搜索著......雖然是圖書館的書,她還是沒有忍住在上面用筆細細下那句話:

“我愛你,梅。”

這有點自私,她就這樣簡單的剝奪了其他讀者在這一頁這句話上的停頓時間。

圖書館的書就特別在這里。你看著那折過角的印記,或者鉛筆的淡痕,或者有意無意留下的書簽,感覺到這本書貫穿起無數人的生活。但那聯系也就像略過山頭的云朵,沒過多久就飄遠了,或是融化在晨霧里。

他們在留言墻那里呆了挺久。她腦袋里慢放著他說“我愛你”時的表情。他的目 光那樣一點點亮起來,一點點滲入她的心房......她聽過他對自己說“我喜歡你”, “我愛你”,也許是在她早起叫他起床的電話里,也許是只通過空氣傳導聲波的真情流露。每一次她都記得。但是她卻從來沒有開過口,對此她暗暗難過。 《質數的孤獨》。她想。她自己正像孿生質數里的一個。雖然與他相遇非常不 易,但她感覺到一層隔膜。她不太清楚如何進一步打開自己曾經生銹的心。當他說“我愛你”的時候,自己的嘴唇卻像被打了麻藥。她真的想要回應他。

那一次,他們坐在操場的觀眾席上。他們坐的有點近,就像兩塊站在一起的多米諾骨牌,一塊沒法倒在另一塊的肩上。她很想坐開一點,然后依偎在他的懷里。她明白這對于她來說很容易,只是幾秒鐘的事情,她離自己做出這個舉動也就幾秒鐘的思考。然而這猶豫,被她拉長到幾百秒。那幾百秒里,他好像刻意為她留下了沉默的空間供她一個人糾結。以至于最終她終于把頭倚在他肩上的時候,他好像有點驚訝的回了一下頭。她為自己的害羞感到好奇,又好像那沉默的五分鐘里,終于明白自己心里的隔膜的存在。他用手梳著她的頭發。周圍的空氣里有一種淡淡的洗衣粉的香味兒,不知道是誰的。雖然靠的如此之近,她還是害怕那隔膜會像手上的繭,不知不覺的變厚。她抓住他的手,把自己的五指扣了進去。差一點,差一點我們就真的成為 錯過彼此的質數了。 “你覺得,我們的感情需要刻意維持嗎?”他有點唐突的問道。然而什么言語,在完全的沉寂中卻又都無法顯得突兀。 她的腦袋亂亂的,想不明白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努力去想,然而鉆到腦 袋里的還是剛剛上樓梯注意到的那枯黃的合歡樹的殘枝敗葉。她頭腦里嗡嗡作響,好像是合歡葉被踩碎的聲音。 “這個問題需要想那么久嗎?”他問,語氣很平靜。 匆匆忙忙的,她竟然回答,“也許,不需要吧。” 她后來意識到,因為那句回答,他可能跳到了離她很遠的一個質數上去了。他不再會是她的孿生質數。她再一次感到無助與追悔,她想不明白那自設的芥蒂 究竟為何要存在。她根本無意傷害他。

她希望,他能忘記。或者是她太敏感,他根本沒有在意過。

那渺小的芥蒂,在她和他擁抱的時候,在她給他寫信的時候,在那些快樂迸發幸福閃爍的瞬間,也還是像把她裝起的魚缸。她與那只魚缸被丟進他的心海。

她拼命敲打著魚缸壁,卻沒有人聽到她無助的哭泣。

沒有句號的故事(九)

疏忽

正是你對它的照顧,才讓這朵花對你有了意義。” ——《小王子》

那個窗口。無論是穿過回廊,踏過草坪,只要是在來自那里的光可以躲過重重障礙而到達她雙眼的角度,她都會把目光聚焦到那里,就像向日葵朝向太陽,尋找溫熱。那個窗口。她下意識的想知道他在哪里,是不是還在那里上課?這從什么時候開始的習慣,她既不想改掉,也不愿想清楚原因。即使知道他的方向,他也不是能給那棵向日葵隨時提供溫熱的太陽,因為向日葵種在了校園里,而非花田。

然而向日葵怎么可能就這樣心甘情愿。有一次,它竟然長腿跑了。對,它跑了。運動會期間,他還要在那里上課,于是她偷偷溜到那扇窗邊,像破土的小草一點點探出頭。咦?他就在那里!離窗很近。她竟然兀自笑了起來,向日葵的花盤都笑開了,瓜子撲撲簌簌掉了一地。他聽到響聲,回過頭來,她便立刻把腦袋縮了下去,卻又恰巧控制著留給他看到自己的時間。她心里為這次小小的惡作劇感到自得。她偷窺了一眼手表,哦,快到自己的項目了,于是便溜著墻角走回班級隊伍里。

她終于緩過來了,同學遞過來的葡萄糖水的甜味依舊唇齒縈繞,背上的運動員號碼簿點燃著她戰士的光芒。雖然400m跑的很爛,回來的時候還是得到了同學的掌聲。她很感動。雖然和這個新的班級只相處了一個月的時間,他們卻好像老朋友了。她站起身來,像操場的圍欄走去,同學們又開始呼喊,應該是哪個小將又要出場。

“你跑完了?”不是我寫的突然,是他莫名其妙的進入了鏡頭。但她挽留住了聲帶上的驚訝,回答說,“是啊。”

他們之前商量好了,他要來看她跑步,因為她說,如果他在終點線的話,她一定可以突破自己小組倒數第三的記錄。但他因故沒能按時來。

“無所謂啦,反正我穩穩保持了這個成績。你有原因便好。”她對他笑笑。晚上他們一起走在那透綠的懸鈴木的拱廊下,聊著天。那寫葉子過一段就會變成羞怯的黃綠,繼而是溫暖的黃,接著是纏綿悱惻的黃......“穿過它們,仿佛聽了一場帕瓦羅蒂的歌劇。”

后來啊,后來的后來,大樹再沒見過他們邂逅在那條路上。因為他每晚放學都會去她的教室門口等。這樣的習慣一樣有一個開始。

離下課還有半小時。她早就心猿意馬了。他今天會不會像昨天那樣來等我呢?雖然他沒有這樣說,但還是有可能的!那我晚一點走吧。知道他喜歡獼猴桃,她特意帶了兩個裝在袋子里。想到這里她又摸了摸那個袋子。嗯,里面的桃軟硬正適中。乖桃兒!十點零五。他值日嗎?零六。他被叫到辦公室了?零七。他不會也有補作業的時刻吧?零八。也許他昨天來這里只是偶然。

她一個人走在回廊上邊走邊吃獼猴桃。這個時候還能保持優雅的吃相真不容易。這個時候還能心情愉快也挺難的。奇怪,她自嘲,為什么不去主動找他呢。其實,獨吞這桃兒也不錯呢。想到這兒她的步伐加快了,好像走慢一點,誰就會看破她的小心思。

星期N。“說不定他會來?”

她N次一個人在回寢的路上吃掉獼猴桃。

獼猴桃也有吃完的那一天。她就那樣自導自演了一個星期。某一次周末和他溜達的時候,她突然和他說起這件事情。

“我知道酶喜歡吃獼猴桃,所以就每天都帶一兩個,但是從沒有等到......”

他從后面抱住她,噓了一口氣。“那你怎么不去找我呢?”

是啊,為什么呢。過了一會兒,他說,我以后每天都去等你,好不好。你要是覺得沒有必要,當然不要麻煩你啦。萬一你心情不好怎么辦?

不好的時候才更需要你啊,他說。她也就習慣了,他在教室門口的身影。其實習慣是個挺惱人的東西。只裂了一道縫的茶壺一樣不能用。

兩天了,她走在去打水的路上想著,他都沒有出現在她的教室門口。他沒有問候,沒有解釋,沒有原因?突然她注意到他就在前方。她想扭頭就走,打不打水無所謂了。靈魂向后,身體向前,她還是走上去,笑著拍拍他。他會給我一個解釋的。東拉西扯了一會兒,她問他,你這兩天有什么事情嗎,沒有來找我?

“哦,沒有啊。”

“為什么呀?”

“你覺得需要解釋嗎?”好像在問她一加一是怎么了。

“對啊,我不明白啊。”

“你覺得有必要嗎?有必要我就去。”

“沒事,沒必要。”她笑笑。是啊,沒有必要,因為有時候沒有什么話可說,而我僅僅會因為有你在身邊的幾分鐘而感到小小的滿足。我可以一個人回來,在心里奏上一支四季。

“來吧,我幫你提水回去。”他說。到了寢室門口,他們要進行水壺的遞交儀式。她避開他握著的壺耳朵,提了壺把兒。“再見。”她笑著說,那笑時刻新鮮,沒有過期的日子。對不起,我不想碰到你的手。那晚,她回去自己坐了一會兒,發了發呆,打了個冷戰,給他發了一封后天又撤回的郵件。然后他們的故事繼續,一切都像沒有發生過。這是錯印的一頁,也許是別的書不小心混進來的。

有趣的是,那封撤回的郵件叫:我會后悔發出它的。

沒有句號的故事(十)

紐帶

記憶有三種面孔,你的一面,我的一面,和最真實的一面。 ——羅伯特·埃文斯

她坐在窗邊讀著《荊棘鳥》。“以前,他的孤獨感只是一種不受個人情感影響的東西,根本談不上在他生活中的任何一個人能夠彌補這種孤獨感。但是現在, 這孤獨感中出現了一個名字:梅吉。梅吉,梅吉,梅吉,梅吉......” 讀到這里,她的思緒猛地從小說營造的世界中抽離。她不禁用手撫摸了一下那幾行字,好像撫摸紙幣上的盲文。盲文溝通了黑暗與光明,而這句話溝通了小 說與她的世界。 快上早讀了,她收起了書。課桌上有兩滴水。她用筆尖在其間架了一座橋,兩 滴水就漸漸的融合在一起,越到后來融合的越快。人們的溝通也是這種節奏嗎?不行,又開始胡思亂想。她用指尖抹掉桌子上的水,正襟危坐準備學習,抬頭 的時候正看到他走進來。咦,他的眼鏡怎么不見了。 她在心里做了很多種“誰 動了他的眼鏡”的猜想,卻沒有開口問。她深信,通過別人的口耳相傳,她遲早會知道。看來自己又要在腦袋里給他武裝一副沒有眼鏡的全新形象。

她坐在餐廳。她記得,那天自己喝的是綠豆粥。“嘿,位置幫你占過了。”他路過她時沖她打了個響指。裝酷,她心里想,不過我喜歡。 “看人家多貼心。”雛菊對她詭異的笑笑,“他清晰的一半世界里,只有你,模糊的一半,是我們。”哦對了,忘了告訴大家,他的眼鏡一半是平光的。“你從哪里來的詩意?”她問雛菊。“感 由 心 生。” 她看著碗里剩下的煮開花的豆子,一個一個認真的吃了干凈。

她走進教室上所謂的培優課。遠遠看去,那本書應該是他的。穿過擁擠的桌林凳海,她簡直被迫扭了回秧歌。翻開第一頁,他的名字瀟灑不羈的寫在上面。 她克制住想笑的愿望,坐了下來。 離上課還有一會兒。她隨手翻著他的書,向前,向后。嗯,圖真復雜。嗯,筆記真亂。嗯?“學會看清這個世界而后愛它。”字寫的比自己的名字還瀟灑!嘿嘿,這家伙蠻 有想法。其實我也喜歡這句話,她想。 她隨手又往后翻了一頁,竟有一行相形見絀的畏縮小字:“而我還沒看清她,就已經愛上她,......” 她?世界嗎?擬人?還是......她想起什么?

“嘿,玩的咋樣?” 她在聾啞人學校友好訪問時,收到他的短信,開天辟地第一回。多么簡單的開始。“挺好的。只是感覺他們的心理年齡普遍很小。” “說實話,我覺得你的心理年齡比同齡人大很多。” 她想不出怎么回,她以為自己看起來很小孩呢。“生氣了嗎?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

“沒有,怎么會生氣呢。我只是在想......”

“想什么?”

“呃,其實我不是刻意留白。哈哈,被你看穿了。我老了。”?

“看穿你?怎么會?嘿嘿,年輕是資本啊。”

路燈已經亮了,她還在回學校的公交上。“到學校了吧?”

“還在車上,......估計到了就天黑了。”

“注意安全” 嘿,他沒加標點,好像警示牌一樣呢。這么關心啊......

“而我還沒看清她,就已經愛上她......”她瞪著這句話發怔。他們偶爾的交集,霎時好像驚飛的麻雀,一下子全在心里吱吱喳喳個不停......她假裝木偶。直到現在她也沒問過他,嘿,那個她是我,還是世界?其實還需要問嗎,既然那行字那么戰戰兢兢,寫的一點不瀟灑,卻又落在不會 被我錯過的那一頁上。

需要解釋嗎,他對她說過: “世界對于我,只是你的陪襯。”

沒有句號的故事(十一)

直視

靜下來想你,覺得一切都美好得不可思議。以前我不知道愛情這么美好,愛到深處這么美好。真不想讓任何人來管我們。誰也管不著,和誰都無關。告訴你,一想到你,我這張丑臉上就泛起微笑。

——王小波

“我會不愛你嗎?不愛你?不會。愛你就像 愛生命。”她把這句小波給銀河的情 書發給他看。“多美好。是吧?” 手機那邊頓了一分多鐘。“愛你就像愛生命?有點難。”她在心里冒出了很小一股的失望,但那細泉立刻被她自己的笑聲吞涌淹沒。她就喜歡他的誠實。再說,我也沒希望你這樣愛我,因為我自己還不達標呢。她 想。但這對于青春已經足夠了。因為他,什么在眼里都變得可愛無比。

大課間,學霸們留在教室繼續研討學術問題,她拉上 朋友沖向樓下的草地。初秋了,懸鈴的葉子被西風聚集在柔軟蔥綠的草地上。

剛剛撤走的小石磚在草地上留下的一排疤痕,仿佛草皮的拉鏈,下面隱藏著大 地呼吸起伏的胸脯。 趟過不到半米深的青草地,她感到心滿意足。累了,她便松下緊緊拽著朋友衣袖的那只手,呼哧喘著氣。突然她盯著那堆滿樹葉的草地,有了想法。 “嘿,你說我要是學一學那些苦情劇里的千金暈倒怎么樣?對,就倒在這堆草 上。沒事,很軟的!......相信我!我先來就我先,本來就是我要玩的。”她背對草床站定,身子一軟便倒了下去。瞬時,雜花生樹,群鶯亂飛,灰塵拌樹葉在氣流中盡情舒展。 她從胸腔中爆發出一陣歡笑。明澈的天空,她定睛望向它的深處。它總是映出 內心的東西,因為天空本身就深不可測。它是心靈的畫板。 她一瞬間看到他的眼睛,他的靦腆,他的笑。

如果她能在草地上多躺一會兒,那便不會再是一瞬間的事情了。她立刻爬了起 來,嘴里不忘笑著。

還有一次,她也那樣望著天空,而且是長久的,窒息的溫柔。“咱倆真傻,誰會想到冷風吹著坐在操場上啊?” “這有什么。我還想躺下來呢。”

“那你躺吧。”

“你要和我一起躺。”

“再這樣下去我就快睡著了,你真暖和......”她躺在他的懷里。他盡職的讓她舒服。 “酶,為什么有些東西,一定要去看見它的時候,卻反而看不清呢?你看,就像 那顆星星,我直視不到,盯著別處時它卻在我眼角閃爍。” “這個吧,你還是去圖書館查吧。” “你知道,對吧?講給我聽嘛,圖書館哪有會發音的。”她聽到他無奈的笑笑。“人的視覺細胞有兩種,分為視錐和視桿細胞。......所以 才會這樣。” “哦......”這時她為他科學家的氣質折服了,又在想,直視不見這種現象好像有點哲理的韻味,它卻同時可以完全由科學解釋。原來很多道理不過是人自作聰明,以為是原創,結果還是從上帝那里盜版過來的。 難道上帝也在教我這樣處理愛情嗎,“親愛的孩子,不要直視,如果你稍微偏移一下目光,他還會是最亮的。” 她把自己的五指一個個扣在他的指縫間。我會的,用我的想象裝飾你,用我的心愛你。 他感到她的指尖的溫柔,便俯下首,貼在她的臉上。風也溫柔了,她看到穿越 楊樹交織的葉子的的淅淅瀝瀝的燈光點綴著她柔軟的發絲。她盡力不讓自己的 呼吸發出聲音。她想傾聽他的心跳。

他們起身走了走。聊到體重,她報價后把他嚇了一跳。“看不出來啊!”他又退后打量她,“真的看不出來!” “我媽說我個子高,借此安慰我。我才不相信呢。” “我也不信,我要試一試。”試一試?他要......?

“讓我找個姿勢把你抱起來。” 她怔怔的盯著他,好像有終于要登上白馬王子的馬匹前一刻的百感交集。怎么

抱我?難道是......

那個比喻就是暗示。

他一手放在她的膝下,一手攬住她的腰。公主抱?什么?睡美人灰姑娘拇指姑 娘白雪公主睡美人......十分之一秒內她被浪漫振昏頭腦,十分之一秒后被大地震昏頭腦......

他沒掌握好平衡,倆個人又躺在操場上。

她的笑聲一定讓他難堪了,但希望那其中的爽朗讓他感受到她的快活。“不疼不疼,真的,我可是從小上刀山下火海呢。”看著他心疼的樣子,她也很不忍心,但是莫名其妙覺得被這樣扔下來很有意思。

我說了,這家伙有點古靈精怪。

路過種芭蕉的小角落時,她看著被砍下的芭蕉棒槌們。不過一個月,這里又會拔地而起一座綠色的叢林。“唔,我有點冷了。”她咕噥著。

他把她裹在衣服里。

“你不冷嗎?”她抬起頭看他的眼睛,那里有天空,有她的畫板呢。“不冷。你是我的小被子。”

她聽到這句話,呆呆地,把耳朵貼近他的胸膛。

據說,兩個人深愛的話,連心跳節律都可能達到一致。

沒有句號的故事(十二)

Text:“忍不住說......晚安” 8 19日 晚 11:02

Re:“晚安噠 X-)” 11:03

看著過去彼此的短信,她有種時空交錯的感覺。

八月,那個八月。

驢友的車是晚上出發的,目的地是一個自治州,那里有她喜歡的古森林和游 船。她抱著植物圖鑒和自然筆記,自如抗拒著車里的吵鬧。她有古怪的安靜 癖。終于,夜幕沉沉,星月輕柔的合上大家的眼簾。她卻難以入眠,腦袋好像被一股久遠的不安所劫持。 她睜大眼睛望著月亮。半夢半醒著,她馳騁著自己的想象。步余馬于蘭皋兮, 馳椒丘且焉止兮......人真正這樣可以把時間留給自己的機會能有多少呢。為了追求寧靜我們放棄過多少寧靜。 寫完了情書,她心滿意足的等待著他也許就是兩三句的回應。旅途中她仿佛多 了一個從不離身的伴友。研究一株神秘植物的花朵,不小心碰掉她脆弱的裙擺時;在飄滿霧氣的巖洞里聽船夫拉歌,沉浸在嗅覺與聽覺的無盡清甜里時;拄 著一指粗細的拐棍呼哧上山,看到了賣冰棍的就要撲上去而想到氣溫便只能“過 屠門而大嚼”時;她都感到身邊有個靈魂在和她共同呼吸著。 她抓住自己思想 的剎那花火,流淌出的本應是屬于日記的文字,卻成了一封封信。她習慣了, 習慣讓他聽到自己思想的一舉一動。

......?

“當然,在世界上到處存在一種愛的延續。在延續中,兩個人的渴求指向另一種新渴求,指向共同的更高的目標,即位于他們上空的理想。可是,誰熟悉這種 愛情呢?誰經歷過這種愛情呢?它的正確的名字叫友情。”尼采雖然最后瘋了,但是這段話我很喜歡。不知道我們能不能走到哇,但請讓我期待!友情,因為是無所求而深刻,嗯,那我現在還不算是,因為我想讓你 給我講花花草草小魚小蝦,想聽你說那神經還有核孔蛋白到底什么一回事,想 聽你說那些很有嚼頭的話,想看你解剖,想......想抱你!我是不是想要太多 呀?

......

為什么,我真的感覺我在你面前變小了。覺得有時你比我冷靜,比我穩重(這 可是我一直引 以為傲的寶貴品質吶!),如果說我原來把你 當成小孩子,那 完全是把你這個蘋果豎直切開了。我忘了轉刀鋒。現在我看到那顆星星了。那我在你看來一定越來越幼稚了。想到這里我就會怕,雖然有可能已經被你看穿 了......嘿嘿嘿。又給你做了個書簽:-) 。是我在湖北拾來的中間最有藝術感的一個,也就僅此一個。雖然還有一片小的,卻沒有綠瑩瑩的部分;所以,送給你啦!佩服一下我 的刀功吧!當然啦,我現在一無所有,沒法給你什么。也許愛你和生命比量 還有點......如果生命沒有了,怎么去愛呢?我連生命的脈搏還沒摸中,我只知道我摸到愛 情的 脈搏,它跳的好快,我突然就在心里開拓另一片疆域,真美!真美!多希 望你看看我的雙眼,讓你知道我所言所語如此這般時,多么像個瘋妞......不行不行,我要睡了,希望明天能和現在一樣快樂開朗,梅也一樣啊!

愛就慢慢來吧,不急不急。

......

時隔半年,她重游這些信件,看著自己對他“豬仔豬仔”的昵稱,看著她不斷的 和他對著“嘿嘿哈哈呵呵嘎嘎:-):-*;-):-PT_T”,看著她內心發出的呼喚藏不住對他的依賴,她也對自己的孩子氣沒了辦法。她多想回到半年前抱抱那個可愛的 自己。其實她一直都在這里,因為自己回望那些文字時全無羞赧或者陌生。她 還是那個自己。

他有很久不說話了。半個月吧。她腦海里,他慢慢的有些不舍的在轉身離去。

那只影子如此不舍,只是因為她期待他的回首。他的轉身是個如此之長的鏡 頭。他先拉上夾克的拉鏈,然后把手放進口袋,因為她的腦海里滿是朔風,而 他是個怕冷的孩子。他聳聳肩膀。扭頭。右腳,左腳。她沒有感到傷心,因為這么緩慢優柔的抽離他的形象,正是為了避免撕裂的傷痛。她無意作這般選 擇。太孤獨了之后,又進入了平和的、習慣的狀態。 只要你回頭,回一下,我為想你流的所有淚水都會清零。只要你回頭,動一下你的睫毛,我就會撲上去告訴你,不,不要任何多余的解釋。你像一口井。我向里流淚,你卻波瀾不驚......

“在過去的脈沖電話機上,#字是重撥的意思。” 她想用那古老的電話重撥給他,過去的他。

沒有句號的故事(十三)

Destiny,it pushed

them close, drove them apart,

命運將他們推近、驅離,

it barred their path,

阻擋他們的去路,

stifling a laugh,

忍住笑聲,

and then, leaped

aside.

然后,閃到一旁。

——辛波絲卡《一見鐘情》

那天不僅僅是一個人的好天氣。

彩鉛畫在米色紙上的聲音好像偶爾路過的蜜蜂嗡嗡鳴唱,讓人心里癢酥酥的。

她和朋友坐在一叢金盞花前認真的畫著。地上有敗落的金紅色的、成簇的花 蕊,她撿起來,夾在自然筆記里,又好像見到了誰似的,溫柔的笑了一下。 “你看你又傻笑,”朋友戳戳她的胳膊,“那次你中午睡著了,我都看到你在笑,嚇我一身冷汗。我還以為......”“怎么?”“我還以為......你圓寂了!” 她把眼睛瞪得圓溜溜。朋友嚇得躥到一邊。隨你怎么想呢,笑是我的愛好,雖然媽媽說老了皺紋多,可我就是愛笑。 那時她沒想到,笑有天會成為她的阻礙,成為縫在她臉上的面具。 路過的大學生偶爾看看這兩個花叢旁的女孩子,抱著羨慕和好奇的目光。“貓貓,我們畫完了,去吃鐵板豆腐好不好?” 貓貓的眼里綻放著兇殘的光。“好好好,我早就餓了!” 多經典的吃貨形象啊,那個眼神永永遠遠刻在了她的心里。

“我要三份,都不加辣椒。” 貓貓很驚訝,“你要這么多?” “我我我......我自己吃得多。”

“哦......那我也要三份!老板,三份不要辣椒的咯......”

“我又沒說我都吃。”她咕噥著,好像不太舍得把自己的字送給別人一樣。貓貓似乎沒聽見。

她們圍在石頭桌子旁邊吃豆腐。她留了一份,被貓貓注意到了。“我給酶姐姐帶的。”她不得不故作坦率的說。“哎呦,對人家這么好哦。為什么呀?”“怎么嘛,他也幫過我,算是謝禮了。”好朋友嘛,帶個豆腐吃,多有愛心呀!她反復在腦袋里咀嚼自己的借口,覺得還蠻有道理。 蹬著單車回去的路上,她眼睛沒離那盒豆腐。紅燈,拐彎,直行......

“嘿,我們出去玩了沒有叫上你,不要怪罪......不過我給你帶了豆腐吃!在教室 等吃的吧!:-)”她摁了條短信給他。回到寢室,她抓了一把勺子放在豆腐盒上面,小碎步沖到教室。這家伙,倒在并排的幾張椅子上睡著了。她捂嘴偷笑, 也是為了捂住自己心里亂蹦的小鹿。 她又擺擺好勺子之后,正想躡手躡腳離開,他醒了。“哦,豆腐在這里,我把自 己的勺子拿給你用了。”“知道了。”他緩緩坐了起來,睡眼惺忪。“我先回去 了,你自己享用吧。”

晚上,她正和雛菊鋪著床單躺在操場上仰望星空時,短信聲像地震一樣打破寧靜。“豆腐很好吃,謝謝了。勺子洗干凈放在你的桌子上了。” 星星真亮。小王子住在哪顆小行星來著?嗯......

快睡的時候,她突然記起一件重要的事。“兒童節快樂。”她給他發了短信。 “很高興在距明天一小時的時候收到你的祝福。還沒睡嗎?” “嗯,想事情呢。想童年呢。”

“你走在反璞的路上,我蹲在石頭的起點。” 哦?這是那個看起來悠游無事的酶嗎。對呵,他還問過自己,為什么那么愛笑 呢。

他扭過來,有點嚴肅的盯著她。她傻傻的笑著。“你現在是在真心的笑嗎?”他好像審判長,問她。 斷續的回答摻雜在笑聲里,“當然了,為什么不呢?” “你有多少情況下是真心想笑?”

“也許......三分之一?”她的笑聲弱了下去。 他起身,又俯下身,“我再問你一個問題。”“嗯?”她睜大眼睛。 突然間他臉上的表情凝固,又解凍。“算了。沒什么......”他起身,離開了教室。

酶,你想問什么。

你真笨,我看著你只會笑。你說你以前還以為我是表情帝,后來發現我只會 笑。你知道那個后來的分界點在哪里嗎?其實,我也忘了。不過我記得一件事,我因此笑了很久。 語文課。老師在講臺上張牙舞爪說著,“所以呢,這個'所字結構'是不能這樣 用的。”

教室后方忽然異軍突起。“老師,這里有一個反面例句。”“在哪里?權威 嗎?”“現代漢語詞典,1306 頁。” 坐在講桌正下方的她行云流水的拿起現漢,一翻便是1306 頁。她遞給老師。 下面有人吹口哨,因為后面的異軍正是怡君。是他。

“心有靈犀一點通?”她問日記本。 那把勺子在一邊,自顧自亮晶晶的。

沒有句號的故事(十四)

遺失了一只貓

請問你有看見一只藍色點點的小貓嗎?那是我心愛的貓,它走失了。

如果你看見它,請你通知我好嗎?任何時間都可以......

幾米《遺失了一只貓》

她看著書頁間小紙條上那小小的字跡發怔,想著字的主人。“你覺不覺得,寫故 事的人一般都已經處于過去式了?快樂的時候是沒閑情寫那些東西的。 “人之有跳脫,才真正有心思去回味。” 她信手翻著幾米的書。她不太明白為什么總有人想用感情困住自我,好像游魚依賴一片頭頂上遮住藍天、徒留陰郁的浮萍。也許那是一種通過痛苦來感知自 我的方式吧。要知道,悲傷比快樂來的容易得多。若不去自控,很容易自然而 然的往下掉。

“來,我用塔羅牌給你占卜!你現在面對這個問題,有兩個選擇。你自己說吧。 選擇一?”

“放棄。”她緊閉一下雙眼,呼了一口氣。“那......選擇二呢?”

“還是放棄!”

“啊?那不行,我做占卜,就是為了幫助你選擇呀!”她苦笑,“我這種倔驢,根本不需要占卜吧。何必要一副牌替我做決定!”

她確信自己已經好好的,可是偶爾看到他的影子,或許只是恍惚間的相似,又或許真的是他?每每這時,她會目光黯淡,大腦短路。腦袋里,幽靈般的只忽閃著一個畫面:那是她對他最后的印象,集中在他的毛衣領子上豎排的的兩只圓溜溜的咖啡色扣子上。

她不想吃原味的阿爾卑斯了。

每晚睡覺前,她會幻想自己的脆弱。她想,她懷念的也許是他的溫暖。因為失去他之后,她想到溫柔的爸爸時,一個人便忍不住熱淚盈眶。這么說來,他和爸爸是有點相似之處。她有點暈眩,是愛情的淡去讓她重又回味親情,還是說,愛情只是短暫的伴奏。 她回頭笑笑。也許說,不會為之痛哭流涕的確冷漠,可是,我真的長大過嗎?我只會在開心時蒙蔽自我,我不愿意承認我難以忍耐孤獨,我逞強非說我要的不是你的肩膀和懷抱。但是在我每天都想要見到你時,我還是沒有發現,我們 好像走的有點遠了。涸轍的魚兒,分開流浪也是不得已。魚兒雖無眼淚,卻會 瞪著大眼睛,空洞的回想。魚的記憶,在水里調個頭就沒有了。很多人對此念念不忘,或許是偶爾默許自己也有這樣的能力去忘卻。 是否選擇原諒一個人,從來沒有必須要劃清的界線。她會常常回憶,幻想,原 諒了卷福的盡歷滄桑的花生那一刻是怎樣的心情?她終于明白,原諒一個人其實很容易。只要你足夠在意、信任對方。她現在像 受傷的野獸,對任何小小的傷害都避之不及。她想攏起自己的世界,再也不把心輕而易舉交付出去。恐懼帶來的焦灼,遠遠大于真實帶來的傷痛。孤獨從來 和別人無關,所謂寂寞,純粹自尋煩惱。你若把心留給自己,腳步的方向又有 何猶豫,目光的聚焦又會如何不堅定。

翩然而過的蝴蝶多么輕盈曼妙。這時卻也成了她難以承擔的重量;她在害怕, 蝴蝶停駐太短暫。在那翅翼的陰影下,她安然的休憩,不愿醒來。

在風中浮游的風箏是天空與大地的信使。你瞧,風箏線在抖動呢,那是天空的 私語吧。多么深沉溫柔的戀人。但是,一只風箏,究竟要穿越多少陣風......要 是我能像天空一樣純凈簡單,我的心像云朵那么柔軟,我的血流像陽光那樣快樂奔涌;我用日月星辰哄你入眠起床,我用風親吻你的額頭,用雨撫摸你的雙 手,你就會像大地一樣愛我了吧?你會四季輪換,旖旎風景,送給我最美的色 彩,有時用彩虹盤旋替我扎上發帶;你會蜿蜒冰藍河流,逶迤青碧山脈,書寫對我的愛意;你會在我微微咳嗽時震顫,在我病重時著急地噴火,讓那些你懷 抱里的小動物們驚慌失措:你會...... 你會讓我拉著風箏奔跑。你不會讓我孤單,因為你一直注視著我。

手里的風箏不知不覺又拉長了線,輪盤乖巧的咕嚕嚕的響著。天空把大地送來的禮物緊緊抱在懷里。

哦,謝謝你。

她手中的線,仿佛是躁動的心一般溫熱。 臉上卻忽而略過一絲涼意,

天空,原來,忍不住微微飄起小雨。

沒有句號的故事(十五)

反璞

心把你關在門外,夢卻把你引了進來。 ——佚名

一陣窸窸簌簌聲。暗黑的樓道里,原本凝重的空氣被推開了。她倚身嵌在門框里,等著。 那個剪影清晰了,走近了。他捧起她的臉。“讓我看看這是誰呀?” 她簡直不知拿他的溫柔怎么辦才好,笑道,“你說呢?” ......恍惚間她回到童年。時光偷偷拉來了一個老屋做幕布;她飛向爺爺,羊角 辮彎彎的,在爺爺的懷里翻飛。那時,他的頭發還是黑黑的;他會用含笑的雙 眼看著她,“讓我看看是誰回來啦?”?

想象隨著經年久月的泛黃笑聲蕩漾開來了。眼前,淺淺的雪披在茵茵的操場綠地上。

那聲響,卻是,腳下的雪,窸窸簌簌。卻是一個人迎接來第一場天空惠贈小孩子的糖霜。小孩——她心里的那個小孩,已經和他跑遠了。“你走在反璞的路上,我蹲在石頭的起點。”他這樣對她說過呢。心果真能如玉石般明澈,一定是經歷過反璞才可以的。你還自稱石頭。呆瓜。你哪里那么幼 稚天真了;你定比石頭剔透。 腳下的雪,窸窸簌簌。她記起半個月前病榻外鋪張的雪。本欲與子共賞之,奈何......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吊瓶里的藥液冷冷的,她的心里卻似枯井涌上溫熱的泉水般歡悅。偷偷瞄了一 眼在一邊守著自己的媽媽,原本迷惘不安的心也便終于著了陸。也許真如你所說,依賴感,來去如風。沉默的你,就好像輕輕的,不著一字,不加解釋的, 把我們的故事輕輕合上書頁,連書簽也沒有再夾。也許我悄悄記下了頁碼...... 對于感情,她抽之如絲如縷,卻也有淡然的耐心。

腳下的雪,窸窸簌簌聲終于停下。

已在學校,她沒有見到他。雪上,她踩下M A Y。他的名字。五月,多好。多想擁抱。不過,雪還在下,這淺淺的字,一會兒便會模糊掉吧。也不用你看到 了。 考試的二十分鐘間隙,她一個人逃回自己的世界,被空空落落的心情霸占了一 會兒。然后,吹哨前一分鐘,飛上樓梯去,臉上掛著風才會作出的笑容,還有天空才懂的感傷。

某天早晨,她從夢里醒來,好似醒在他的懷抱里。

夢里,久別的他回來了,回來到她的世界。這么的突然,讓她眩暈......他接住她。就那么快,她原諒了他,緊緊抓起他的手,帶著他,在自己的世界里周 游,激動的講給他,在他離開的一個月,她的世界又有了什么新的事物——她 的自然筆記又多了幾頁,給他的情書又厚了幾尺,想他的淚水又填了幾個太平洋......那驚奇與訝異,讓周遭的一切平凡都染上了彩虹的光芒—— 夢醒。一瞬間,那種夢里的溫情回流,讓她抓緊枕頭的一角,好像怕自己要被夢的漩渦,毫不留情的卷回去。

緩緩睜開緊閉的雙眼,她定了定神,原來是午覺方醒啊。拾起幾本閑書,一卷報紙,踱下樓梯,向教室走去。還早。她仰頭發現,懸鈴木的葉子還沒有落盡。許是非要等到新綠,才肯放下心來,撒手離去。卻又回頭望見,迎夏枝頭爭先吐蕊的黃色小花們。

夏天,還分明很遠。

自然啊,你從來不會教我怎么做,你只是會在我下定決心時,幫我一把。我是要像久久依戀的懸鈴,還是微笑追求現在的迎夏?

我想,還是學一學星星月亮的孤獨吧。不過還是謝謝你,親愛的大自然。你的低語,我聽到了。

她發現,原本無意識緊握著的拳頭,現在卻慢慢松懈下來。

夢里溫暖,恰似這三月熏風。

弱水三千,教人何取一瓢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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