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去年，我身邊的一位朋友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享年31歲，卵巢癌。

直到現在，我依然不想接受這個事實。好像昨天我還遇到了她，一家三口在小區花園里散步，老公逗著著牙牙學語的孩子，她在一旁笑靨如花。

不知道有多少人為她的生命惋惜，可大多數人在哀嘆之后便投入到了自己的生活中去，只剩下那個懊悔不已的男人獨自悲傷。

她的老公，高中同學，從大學開始就沒有陪在她的身邊。學校是軍校，工作在部隊，誰都知道軍嫂的苦，可她從來都是心甘情愿。

兩人省吃儉用湊了首付在本地買了房。婚后，為了讓老公有更好的發展，她便鼓勵他去考研。老公也上進，很快考入國防大學。這樣以來老公在家的日子便越來越少。

恰恰這個時候，她懷孕了，計劃之外。因為老公家人求子心切，她堅持要了。整個孕期她妊娠反應就沒停過，前三個月吐到必須靠輸營養液來維持體力。期間婆婆還做了闌尾手術，從急診到入院都是她一手操辦。這些事情她從未向老公提起過，只是為了讓他安心讀書，為了讓他有更遠大的前程。

她的體重一直都沒有增加，有一次去產檢居然暈倒在了公交站臺旁。血紅蛋白只有60多，屬嚴重貧血。孩子生下來體質特差，三天兩頭往醫院跑，公婆的身體都不好，她也不去驚擾，一個人堅強的扛著。

老公雖心疼，卻無法在她需要的時候伸出一只手，只能用一年僅有的兩個假期來彌補她。這兩個假期的相處便是她對他義無反顧的理由。

他畢業在即，她查出了卵巢癌，晚期，這種早期無癥狀的腫瘤死亡率極高。

那個失魂落魄的男人在絕望中自責，在愧疚中心碎，決定放棄一切陪她治療。只是從查出結果到生命的終結不過是半年的時間。

這個那么愛她的男人在她離去后幾度失控，我從來沒有見到哪個男人哭成這般模樣。他說:“她總是為我著想，讓我過得更好，可沒有她我還能過下去嗎？為什么老天這么不公，哪怕讓她多活5年！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她活著！活著！”

懊悔或心痛終究換不回一條性命。若當初他選擇陪在她身邊，結局或許會改變，但他卻遵從了她為他選的路，且越走越遠，最終走丟了原本的幸福。

2

一直以為腫瘤離我很遙遠，遠到我根本不去想。

可是朋友走了沒多久，四叔突然出現血尿，膀胱癌，毫無征兆。

公公兄弟四個，四叔是吃苦最多的那個。在老家和嬸子結婚后，就一直做小生意相依為命。可能是老天眷顧，慢慢做到了全國知名地板的地區總代理。老兩口雖然辛苦，日子卻風生水起。兒子大學畢業后進了當地銀行，娶了漂亮的鋼琴師，很快有了可愛的寶寶；女兒研究生畢業后進了政府部門，剛剛和一位高大帥氣且溫暖的法官訂了婚。

前些天，在女兒的訂婚宴上，四叔對嬸子說過這樣一段話:“孩子們都安頓好了，你也該歇歇了，生意隨時去視察一下就行，不用天天那么辛苦，啥事我頂著。過幾天我帶你去新馬泰，咱也享受享受。”嬸子的笑從眉間一直漾到心田。

誰曾料想會有這樣一個晴天霹靂。嬸子當場暈厥，醒來后直接闖到醫生辦公室，對醫生哭道:“花多少錢都要請全國最好的專家來。”

四叔拒絕手術治療，因為他覺得手術之后就是廢人一個。膀胱沒有了，他只能掛著尿袋滿街跑。剛剛50歲的年紀，怎能過這樣的生活？

嬸子強顏歡笑，百般哄騙。她又何嘗不知四叔的苦？可不手術的后果誰替她去承受？她寧愿多點時間守著殘缺的人，也不能眼看著四叔在她眼前消失殆盡。各種招數使盡，四叔毫不動搖。最后的結果是她不知從哪弄來一瓶百草枯，擰開蓋子就要在四叔床前喝下，這下子四叔終于妥協。

手術比預想的順利。雖然有兩處病變，但癌細胞都沒有浸潤到內皮。在全麻下，幾十分鐘就用內鏡切除干凈了！通俗來說，內鏡通過尿道進入，沒有任何傷口，四叔的膀胱保住了！而且只要定期藥物沖洗、復查，其他和正常人無異。

四叔醒來后神色卻異常沉重，他把兒女叫到床前開始安排“后事”:“我走后你們一定要照顧好你媽，你媽要過得不好，我地下也饒不了你們，家產誰也別想！”我們都面面相覷，不知話從何來。四叔接著說:“你們也都別瞞了，我知道我活不了幾天了，手術根本就沒做，怎么把我推進去就怎樣推出來的！”嬸子聽了哭笑不得，這才想起來四叔剛才把全身上下摸了個遍，原來是在找手術刀口。他認為自己的病已經嚴重到沒必要手術，只有坐等西去了。

當四叔得知真相后，我分明看到他眼里噙的瑩瑩淚光。

相信20天以后，一個神采奕奕的父親會安心地把漂亮的女兒交到陽光的女婿手里。而臺下的觀眾里定會有一雙異常明亮的眼睛追隨著他的步伐。

3

這幾天一直處在焦頭爛額的忙碌中，白天填鴨式的培訓，晚上回家還要慢慢消化。暴躁的情緒隨著疲勞逐漸增長，動不動就會對老公狂轟濫炸，看著他沉迷手機，對孩子和家務毫無問津的狀態，我幾近崩潰。

本打算就這樣冷戰下去。可當他一臉疲憊地站在我面前時，我的心卻生生地疼了起來。

在和他爭吵時，確切地說是我在發瘋時，似乎忘記了還有一種叫垂體瘤的東西長在他 的大腦里。

國慶長假，我從娘家回來時，看到了他痛苦的表情。

躲在洗手間哭了半天，想好了怎樣去安慰他才敢出去。一開門卻被一個堅實的臂膀包圍，他拍拍我故作輕松地說：“沒事，這不是不治之癥，就算是易復發，大不了一年做一次手術。就是苦了你了，你爸的病已經讓你精疲力盡，而我又給你添亂。本來日子剛好過一點，又得了這個燒錢的病，讓你享清福還真難。”

省內好多專家建議手術，說風險很小，可他們卻不知道我也是醫學專業畢業，雖然方向不同，卻足以知道顱內手術的風險。我不能讓他處于任何風險當中。于是我做了去北京的決定，只要有合適的保守治療絕不手術，就算必須手術，也要去最好的醫院。好在北京三家醫院的大夫都建議保守治療，定期復查。懸著的心終于落下一半，至少這半年他可以好好陪著我。

他內心的痛楚從沒向我表露，總是自己默默承擔。他本出生于富足家庭，消費觀念尚可，可現在一雙幾百元的鞋子都不舍得買，上千元的外套卻毫不猶豫地為我付款。老說以后咱要買好點的東西，可是這個“咱”里只有我和兒子。

親愛的老公你知不知道？我最好的東西就是你，只要有你在，只要你好，我便安心知足。

后記

在婚姻的長河里，我們總會有諸多的波瀾。所有的一切終將會隨波而逝，而始終陪伴我們的不過是一顆惦念彼此的心。無需任何華麗的修飾，只要你能牽起我的手，安安穩穩走到生命的盡頭。

我不要榮光，只許你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