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5月29日,母親的三七,相同的時間,相同的地點,燒去的不只是習俗還有我們的思念!
為了避免父親對母親的過度思念,大姐在制造任何可能的機會為他安排種種活動,充實生活,分散精力。她也會讓自己更加忙碌起來,因為只有這樣,才不會有寂靜的獨處,才不會在獨處的時候為失去母親而心痛。
對于我,只因某個夜里聽了一首《忘記擁抱》,淚水就止不住,久久沒能入睡。自此每天必須要累到躺下就可以一覺到天亮的地步,才可以堅持至今不再偷偷流淚。
然而,此時,那段記憶再次浮現(xiàn),無法平靜……
不可預見的逆轉(zhuǎn)
一家人歡快地度過春節(jié),各就各位,繼續(xù)忙碌在祖國的四方。從與母親電話溝通以及大姐反應的情況看,靶向藥應該是非常有效,母親每天可以打掃房間,下樓去公園溜達,與鄰居們聊天散心。一切都如我們所期盼的那樣順利地前進著。
而我也默默思考過,這藥如果出現(xiàn)耐藥,至少也要大半年到一年的時間,到時再給母親換更高一級的二代藥,耐藥的時間至少也會再有一年。到時也許會出了更高級別的藥,還可以繼續(xù)維持下去。我總是這樣樂觀的沖動,覺得沿著經(jīng)驗人的腳步母親的病我們用藥就可以治,以致在很多判斷上遠沒有大姐的冷靜和透徹。
3月中旬,大姐跟我說:媽最近總覺得惡心,偶爾還吐。這是藥的副作用嗎?我立刻查了查相關(guān)資料,副作用里面列出的20多條,還真有對腸胃的損傷,會出現(xiàn)惡心。于是便安撫她,要注意營養(yǎng),還是得多喝營養(yǎng)粉,多吃些牛肉,雞肉,補充體質(zhì),把腸胃調(diào)理好。
過了一周多,問媽調(diào)理的情況,反而惡心嘔吐更加頻繁了,我也覺得不太正常,便叮囑實在不好,就先停藥,觀察停藥后是否有好轉(zhuǎn)。
4月初,大姐發(fā)來幾張媽的照片,告訴我媽最近身體弱了很多,幾乎不怎么吃東西,還是惡心,嘔吐,還頭暈。是不是腦轉(zhuǎn)了?我看到照片立刻繃緊了所有的神經(jīng),憔悴消瘦得很厲害,走路也需要爸扶著,趕緊搜索著與腦轉(zhuǎn)相關(guān)的癥狀。越看心里越慌,描述的幾乎接近,我回問大姐,你是查過嗎?她說沒有,只是感覺像。我把我的判斷告訴了她,懷疑就是腦轉(zhuǎn)了。我們商量要盡快安排入院才行。
經(jīng)過了前前后后的安排,17號母親最終住進了哈爾濱腫瘤醫(yī)院,我18號中午趕到了病房。一周的各種化驗檢查確診,呼吸內(nèi)科認為是腦轉(zhuǎn)了。他們沒有特別好的辦法治療,建議我們?nèi)ド窠?jīng)內(nèi)科找主任針對腦部專門治療。我們迅速與神經(jīng)內(nèi)科主任接洽,安排了母親換到那邊的單間,并準備先解決腦積水做頭部分流術(shù)。再看基因檢測的結(jié)果決定用藥還是放化療。
13天的陪伴,她白天大部分是很有精神的,時而問問波波索菲好不好,問問姐夫樂樂在干嘛;時而又跟我們犟嘴,數(shù)落我們對她不好,不讓她動,不讓她上廁所,限制她的自由。偶爾也會認錯人。夜間父親照顧,幾乎沒有安心過,神志不清不認人,做出的舉動也是非常危險。
就像母親以前總對我說,老小孩,小小孩,人都是從出生的小孩變成老去的小孩。人到老了,就越來越像小孩,得哄著。這真的就像一個輪回,我們無法看到母親嬰孩兒時的嬌嗔,但卻在她最后的這段時間里像照顧自己的孩子一樣哄著她,逗著她。
手術(shù)做完,一切都很順利,下面就是讓母親恢復體力,等待檢測結(jié)果來決定后面的治療方案。我看著她有說有笑跟我們逗的很有勁兒,心里也安穩(wěn)了許多。父親和大姐也讓我回去看看家里的情況。在我回家的第二天,母親的兄弟姐妹得知消息立刻從齊市開車來哈爾濱看她。聽大姐說,母親精神頭十足,與大家聊的很開心,雖然依舊偶爾認錯人。
然而,第三天,親戚們都離開后的晚上,母親開始咳嗽,呼吸困難。當即進入了觀察室,經(jīng)過幾個小時各種搶護,血氧指數(shù)依然不見好轉(zhuǎn)。第四天清晨不得不被送進了重癥監(jiān)護。
每天的下午3點是家屬允許探病的時間,第一天大姐進入,當時母親還沒有上呼吸機,可以說話。大姐看到母親就止不住哭,母親卻微笑著說:看我這個女兒多好!之后大夫建議目前狀況她們不得不上呼吸機以保證病人存活。每天還要打提高蛋白的強效針劑。
第二天,父親進入,他看到母親幾乎一直在昏睡狀態(tài),無法說話,只能靠機器動力來給氧呼吸。他很失望也很絕望。對我們不停地嘆息。
第三天,終于輪到我進入,按照護士的指引,穿戴好一切進入,緊張迫切想看她到底怎么樣了,來到身邊,她身上粘滿了心電的觸點,鼻子,嘴里插得各種大小粗細的管子,由于她的手總在不停地拽身上的觸點,針頭,管子,大夫不得不將手腕套上了腕帶固定在床的兩邊,儼然是一副被上了刑的樣子。還沒說話我已淚如雨下,母親睜著眼看到我,兩個手不停地在拍床,想說什么又無法說。我握著她的手哭著安慰她:媽,你好好的,把指數(shù)都升上去,我們好從這里快點出去。她聽到我說的話,眼角也流出了淚。又陪她待了一會兒,她睡著了。我也來到大夫身邊,了解情況,大夫眼里布滿了血絲滿臉的憔悴:說實話,看你們姐妹都是非常孝順的,不忍心這樣讓你母親受罪。你母親的身體體征是明顯在下降的,如果不用機器維持,可能一天都過不去。肺部感染嚴重,四片肺葉都粘在一起無法工作,任何消炎藥都不管用。你們做好心里準備,既然不能治好,也應該讓病人有尊嚴的離去。這樣靠呼吸機也是非常遭罪的。我們這不能消極治療,需要家屬自己決定才行,你們再商量下,隨時告訴我決定,我都會配合你們。
走出ICU ,我和大姐商量一番,又去問了神經(jīng)內(nèi)科大夫,是否可以從ICU 回病房,即使最后的時刻,我們一家人也想要在一起度過。可但是,大醫(yī)院都是這么殘忍的嗎?給我們的解釋是,他們不能被允許消極治療,進了ICU后,只有體征全部正常了,才可能回病房。即使家屬放棄治療,唯一的辦法只能轉(zhuǎn)院。
回到家,我們父女三人仔細地商量下,決定把母親從腫瘤轉(zhuǎn)出,當晚鎖定了幾家有可能接收的醫(yī)院,轉(zhuǎn)天一早我和大姐就像戰(zhàn)士一樣全部武裝挨家詢問,終于找到了一家小醫(yī)院同意接收。我們立刻回到腫瘤,與ICU 的大夫溝通好,由她們給推薦了一個相對正規(guī)的120將母親送往電力醫(yī)院。5月本是陽光明媚,氣候宜人,而推出母親上救護車的那天,冰冷的風雨夾帶著雪花,片片落在了母親的被子上。我們的心也如同這雪花,冰冷冰冷的……
救護車上,我們緊緊盯著機器上的指數(shù)生怕會有什么閃失,很幸運順利抵達進入了病房。護士立刻給安插上了各種儀器,由于小醫(yī)院不配備呼吸機,我們只能用救護車上手動的呼吸球給母親供氧。
從ICU 出來到小醫(yī)院的病房,母親一直閉著眼,唯有呼吸球手動供氧使得她有節(jié)奏的一呼一吸,讓我們覺得她只是在睡覺而已。我們父女三人輪流來捏呼吸球,要掌握好節(jié)奏,隨著母親的呼吸頻率來決定什么時候給還是放,邊捏著還會盯著儀器上的指數(shù),血氧值依然很低。心跳,血壓還算可以。就這樣直到凌晨三點,我和大姐在父親的命令下輪流睡了會兒,父親還一直堅持著。母親的血氧值越來越低,父親也不得不停止。雖然我們都很清楚,母親離我們越走越遠,但誰也不愿松開握住的最后這一根手指。我和大姐控制不住的眼淚就這樣一瀉而下,我總會為母親擦臉上的汗,那一刻卻看到她眼角流出的淚。我哭的不能自已:爸,媽在流淚,她不舍得我們。
大姐哭著握住媽的手,不停地念著阿彌陀佛。父親親吻著母親的手背,哭訴著這輩子沒讓母親享著福。我只有站在那兒哽咽,流淚,抽泣,頭疼,看著儀器上指數(shù)一個個在下降,直到最后的心跳為零,母親的呼吸也隨著心跳減慢而越來越平靜,直到停在了那一刻,再也沒有動。2017年5月7日4點30分。
哭了許久,片刻再不能耽擱,通知護士為母親拔掉各種管子,為她擦洗身子穿好衣服。我們就這樣陪著她等待著殯儀館的工作人員。由于幾天來呼吸機的管子插在嘴里,以至于拔掉后嘴一直合不攏,然而當我們再看母親時,嘴自然合并,還呈現(xiàn)出微笑的表情。
我禁不住走過來仔細地端詳母親,她笑的很甜,也許是錯覺,雖然平靜地躺在那里,但依然有平穩(wěn)的呼吸,胸前輕微的浮動。我真的覺得她就像在做個美夢,夢見自己到了另一個五彩繽紛的世界,那里有她喜歡的美好花園,有她向往的自由奔放,有她熱愛的快樂生活!
回憶,既有它的美好,也有它的殘忍。寫下這些文字的同時,如同又重新經(jīng)歷了一遍失去的痛苦。人的一生,不過如此,從孩提,到終老,時間或短或長,或多或少,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在這個過程中,認真的活一次,嘗過痛,品過甜,有你愛的人,也有愛你的人,當某一天你被問到“下一秒你就會離開這個世界,你此刻還有遺憾嗎?而你很坦然的認定,我很滿足,此生無憾!”的時候,你的人生就是圓滿的!
不得不就此終結(jié),為了讓自己家人回到平靜的生活,也讓母親在那個美好而五彩繽紛的世界開始重新的生命……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