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漂泊
雪菲斜靠在我肩膀上,歪著頭說:“明天之后你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啊。”我點點頭,沒有說話。從我來到黑白世界,生活上都是雪菲在照顧我。比如黑白世界的規則:我們只生活在白天,夜晚就不能出來;比如黑白世界的人不能走出滄溟河,除了那三了穿越者;比如黑白世界沒有夫妻等等。以后沒有雪菲的日子我真的不敢想象。
“我見過靈然后就馬上回來,你會在念塵泉旁等我嗎?”
雪菲凄然一笑道:“我等你。”
就這樣,我們聊了許久,直到外面的天空瞬間變亮。
雪菲和我走到念塵泉邊時看見黑衣人站在那棵枯樹下。“你一整晚都在這里嗎?”我問。黑衣人點點頭。
我又問:“雪菲說過像你這樣的人有三個,第三人還未出現,那第二個人是誰?”
“靈然。”黑衣人答道。
雪菲在泉水中劃動了一下手指說:“你快要走了,還是過來看看你以前一直注意的那個現世女孩吧。”
我走過去,雖然不記得泉水中的她是誰,但既然我曾經關注過她,現在要離開了,還是再看看吧。
那個女孩在純白的房間內大喊大叫,不停地摔東西,醫生給她注射了一針我不知道的液體后她就睡過去了。
“她怎么了,以前她不是很安靜地坐在落地窗前嗎?”我問道,“對了,那次我從念塵泉回去看她,她和一個女人住在一起,那個女人去哪兒了?”
“她瘋了。”黑衣人道,“你從念塵泉回去時見到的女人是她姐姐,她姐姐不是說過嗎,她的病還有可能復發。”
“你怎么知道地比我還清楚,關于那次我回塵世的記憶我都很模糊了。”
“我當然知道。”黑衣人神秘地說,“你看這現世是什么顏色?”他指著泉水問。
我回答道:“色彩很豐富啊,有綠色的草地,有——”
“都是灰色的。”還未等我說完,黑衣人說道,“這個世界是黑白兩色的,現世是這個世界的中間色調——灰”
雪菲站在那里靜靜聽我倆交談,突然說道:“我生活在這個世界,聽說過靈然,但我卻不知道靈然之期。”
黑衣人看了看雪菲,又望了望我,沉思了一會兒道:“是該讓你們知道了。”
靈然和黑衣人一樣是一個穿越者,只是他屬于黑夜。
傳說中他是一個兇殘暴戾之人,始終不服從黑白世界的規則,妄圖從黑夜走進白日。靈然自己當然可以穿梭于黑白兩界,只是他想讓黑夜的族群像他一樣可以自由穿梭。在他的帶領下,黑夜族群開始侵襲白界,白界的人為了維護黑白世界的規則而反抗。最后靈然敗于荒野亭,但是他在退回黑夜時說,滄溟河水沸之時就是他重臨白界之日。黑衣人慢慢地講著這些,似乎在講一個遙遠的故事。
“難道我也要和他大戰一場不可?”我問道。
黑衣人道:“這是你的宿命。”
“那上次是誰擊敗靈然的,還找那個人不就可以了嗎?”
黑衣人道:“距上次大戰已逾千年,況且戰敗靈然的——”黑衣人頓在那里不再說話。
“誰啊?是誰擊敗他的啊?”我大聲地問。
黑衣人似乎在決定什么,然后說:“他的名字叫小西。”
雪菲和我都不禁一驚。
黑衣人繼續說道:“念塵泉是滄溟河的源頭。黑白世界的人死后會化作念塵泉中的一滴水,流入滄溟河。同時他們的名字也留在了滄溟河,再有人進來時,滄溟河會把浸在水里的名字分給所到之人。”
“而我就被分到了小西?”我問道,“你是說擊敗靈然的小西已經死了。”
黑衣人點頭道:“上次一戰,靈然雖退回黑夜,可是小西也死了。所以你是被這個世界選中要赴靈然之期的人。”
“小西,你還有一天時間,我在滄溟河等你。”說過后黑衣人離開了念塵泉。黑衣人的話讓我和雪菲沉默不語,站在念塵泉旁很久說不出話。
“你說我也會死嗎?”夜晚我問雪菲。
雪菲笑了笑:“想什么呢,當然不會了。”她雖然這樣安慰我,但我還是看見了她慌亂的眼神。
我們隔著天窗看外面的黑夜,幾個亮點從夜空劃過。也許我要找的靈然就在外面的黑夜吧。
我不想讓雪菲太過擔心,說道:“這次我去荒野亭,說不準能找到那顆琉璃呢,我一定帶回來給你。”
雪菲聽到琉璃并沒有開心,反而更加擔心,看著我的眼睛說“你一定要回來。”
?
滄溟河之外,霧氣濃濃地遮住荒草,也遮住過客的眼睛。黑衣人站在濃霧里,身后有一個模模糊糊的船影。
“我們沿著滄溟河,走水路。”黑衣人道。
“去哪里?”
“潛龍淵。”黑衣人看我皺了一下眉道,“去荒野亭前我們必須去見一個人。”我點點頭,準備上船——
“等等。”我聽見雪菲的聲音后駐足轉身。
雪菲從濃霧那邊跑過來,手里好像還拿著什么東西。
“你怎么來了?”我跑到雪菲面前。
雪菲道:“你走的時候為什么不叫醒我。我醒后看不見你,很擔心。”雪菲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黑衣人生冷地對我說:“小西,你注定游移在所愛之人的身外,不可接近。”
我沒有理會黑衣人,因為我聽不懂他說的話。我安慰雪菲:“好啦,別哭,我這還不是沒走嘛。”
雪菲抽泣道:“我就想來,想來送送你,把這個送給你。”雪菲把手攤開,一只落夕飛了起來,繞著我們飛來飛去。
“她會跟著我嗎?”我問。
雪菲點點頭:“她就是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你不是說落夕朝生夕死嗎?如果她......?”
“不會的,這是我精心養大的。”雪菲頓了頓,“她不會死的。如果你迷路了,她會把你帶到念塵泉的,而我會在那里等你。”
我張開雙臂抱住雪菲,此時我們身上都發出耀眼的白光,我們倆黑色的皮膚逐漸變白。那只蝴蝶身上的白斑也熠熠生輝。
????我跳上船,和雪菲揮手作別,落夕飛舞在手邊。黑衣人劃動船槳,大船向南駛去。
從此,我開始了漂泊,開始了游移不定的生活。
大船順水向南而行,黑衣人站在船頭掌舵,不說一句話。船艙內的我透過河上朦朧的霧氣忽然想起了雪菲。
可能不是“忽然”想起,也許從離別那一刻開始我就從未忘記。就在我和雪菲揮手作別的一瞬間,這種思念的情緒頓時涌進我的心頭,是一種難以用文字形容的情緒。
如果一定要付諸于語言的話,就像——
一只縮成團狀的刺猬鉆進了心里,不管“心”的哪個部位觸及到它都是刺骨的疼痛。
離別時刻的思念才是最濃、最沉的思念。
滄溟河陰氣太重,它是這個世界亡靈的歸宿,河岸的渡口最不宜相送,但是雪菲卻給了我最美的禮物,那就是飛舞在我手指間的落夕,這只蝴蝶是雪菲精心養育的,夜晚來臨時她不會死去。落夕長長的蝶尾飄過我眼前,在明亮的蝶尾光芒中我看到了雪菲長長的等待。
“你們都瘋了!”這句話忽然涌進腦海,刺痛耳膜。現世的記憶片段隨之在我眼前浮現——我和一個女孩在河邊放風箏。
“你想起了現世?”黑衣人背對著我掌舵說道。
“你怎么知道?”
黑衣人沒有回答我的話,反而說:“你知道嗎,小西?你在這個世界是獨一無二的。來到黑白世界的人都會忘記現世里的一切,而你在感情濃烈時卻總會想起現世,就像剛才那個浮現在你腦海中的女孩。”
他看透了我的心思。我們沉默下來,不在言語。
良久,黑衣人忽然問:“你在想雪菲吧?”
我點點頭,既然他什么都可以看透,我還有什么好隱瞞的呢。
黑衣人說道:“我勸你還是不要想的好。”
“為什么?”
“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答,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另一句話,你也必須記得。”
我站起身疑惑地問:“什么話?”
“這個世界沒有夫妻。”這件事我早已察覺,雪菲也給我說過,但是她沒有告訴我原因。“如果我問你為什么沒有夫妻,你也不會告訴吧?”黑衣人點點頭。
我知道他不會告訴我原因。雖然到這個世界已經一年多了,但是我依然對它很不了解,有很多疑問。我的疑問也許除了我之外每個人都知道,但他們并不會告訴我。這也是我的一個疑問,為什么不告訴我呢?
沒有人會給我答案的,我猜這是黑白世界的規則。
我猜對了,因為黑衣人轉過身說:“我不能告訴你是因為這個世界有它自身的規則:每個人必須親身經歷一些事來解答自己的疑惑。”黑衣人停頓了一下說:“外人不可幫助其他人解惑,除了念塵泉。你的疑惑太多了,雪菲給你講了很多關于這個世界東西,現在需要你去親身經歷了。”
這段話是黑衣人在船上說的最長的話,說過后他又開始掌舵。
“那如果經歷的事少是不是關于這個世界的疑惑永遠也解不開?”我輕聲問道。
黑衣人點點頭:“經歷再多,對這個世界依然疑惑,沒有人能真正地看透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