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宇來到這個面包作坊已經有七個月零三天了。每天的工作就是負責將相應比例的牛奶、水和面粉加入機械里進行攪拌,然后把成品交給下一個人就算是完成了。
他還有一個搭檔。楊小峰比張宇晚來一個月,工作內容都是張宇負責教授,所以也算是張宇的徒弟吧。
面包坊建在一個叫陽閔的小鎮中心的地方,做的面包主要是供給小鎮上的零售超市以及自身一樓的店面銷售。鑒于小鎮上的人口量,這個面包坊的盈利還算蠻不錯的。
而張宇本身也是這個鎮里的人,只是離鎮子比較遠,在一個比較偏僻的小村子里。父母都是老實本分的農民,大半輩子都在黃土地上耕耘,唯一的期望就是讓自己唯一兒子能夠不再像自己這般辛苦的度日。
為了張宇的未來,他們希望能把張宇供上大學。可還是很遺憾,即便家里砸鍋賣鐵,張宇也不得不在高一還沒讀完就選擇輟學。
在輟學之后,張宇先是自己在各個大城市打拼,希望能拼下一處棲身之所。只不過在面對殘酷的競爭,沒有學歷和社會經驗的他最后連一份相對穩定、體面的工作都沒能找到。
最后在不得已之下,張宇的父親用盡了情面才在友人的介紹下來到了這個面包房,也總算是有了一份穩定的工作,和每月一份相對穩定的工資。
但其實面包坊的工作也并不是那么的輕松,甚至比種莊稼都還要起早貪黑;每天早上一兩點就得從床上爬起來開始一天的制作,趕著把新鮮的面包烘焙好,再送到銷售的商鋪;到了晚上還要準備好第二天要制作的材料,以及保鮮未售出的面包。
其實更是相當于在晚上工作,每天早上把面包做夠之后即便就不怎么忙了,甚至一直到晚上都是無所事事了。除非是制作那些較大量的包裝的面包。
但在今天,就只有他一個人在攪拌機前忙前忙后。楊小峰今天請假去參加姐姐的婚禮。據張宇所知,她姐楊小寧的結婚對象是她上班工廠的客戶。雖說是在工廠,但因為她長的還不錯,就被安排到前臺工作。于是就在一次接待客戶的時候,被其中的一個技術指導員看中了。在那年輕的小伙子的猛烈追求之下,楊小寧同意了。與其是當她父母知道小伙子家里是在市里做木材生意的時候更是迫不及待想讓他們完婚。
在他們訂婚不久,楊小峰就透入出要準備離開的架勢,對工作和領導上司都開始不屑一顧的態度。
張宇想,或許他再也不會回來了吧,就憑他突然多了一個有背景的姐夫。而自己就只能繼續往那個就像饕餮一樣的大口不斷的倒面粉、水和帶著一絲絲酸味的牛奶。他想著自己或許哪天也會被這個大口給活活的吃掉吧,或許已經是了。
可就在一個星期之后,張宇滿以為不會再見到的楊小峰又出現在他的面前——在這間擁擠,沒地都是面粉和牛奶,充滿生活酸味的攪拌間里。
張宇很納悶的問:“你咋……你咋這么久才回來?我差點都以為你不會再回來了呢”。
楊小峰表現得一臉氣憤:“那個狗日的,我真想打死他,你知道嗎,他簡直就是個畜生……”
張宇就這么一直聽他這樣不斷的罵了有十來分鐘。總算才算是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在婚禮當天,他們還沒走進教堂,就有一個女孩沖到新郎的面前,而且還是頂著一個大肚子。
張宇表面表現得特別詫異,內心卻對這樣的爛梗無動于衷,但他還是裝作很感興趣的繼續往下聽,好奇之后的事,即便他已經猜到了。
一直以來,新郎的父母都十分不同意這門親事,但是因為太過于溺愛孩子,只好點頭。
在婚禮當場,新郎的父母頓時把心倒向了那個懷了他們后代的女孩。
最后的結果就是楊小峰又回到了面包坊,繼續倒面粉。張宇沒在意他是否回來這里,在意的只有他自己。
楊小峰:“那人渣……那畜生……啊~他們竟然敢這樣對待我姐,等著瞧吧,我會替我姐報仇的。他不僅僅毀了我姐的聲譽,現在還讓我爸媽的臉面都沒哪擱了。你知道那天我家去了多少親戚嗎?連遠房親戚都來了不少……我看以后可能不會再聯系了”。
張宇本來想說點什么安慰一下這個年輕氣盛的徒弟,可最后只是張了張嘴,他覺得自己這個局外人根本就沒資格插嘴說什么吧。
畢竟張宇一開始還有點妒忌楊小峰的好運氣,現在轉眼就同情了。
楊小峰正往大口倒著面粉,但突然卻大喊著:“吃吃吃,吃你媽啊”。然后猛的把裝面粉的鐵桶往地上一摔。
“為什么,為什么中國人也開始愛吃面包,面包有什么好吃的啊~都是一群崇洋媚外的家伙……真不知道我為什么會在這里,都是因為這一個個的爛面包……”楊小峰頓時變得歇斯底里,就像一只腦子里有弓形蟲的耗子,朝著死亡的方向跑去。
張宇也被他這樣突然的舉動嚇到了,停下了手里的活,走過去拍了拍楊小峰的肩膀:“好了,別生氣,都會過去了,先冷靜一下”。
可楊小峰卻將張宇的手抖落,向他大聲的吼道:“你懂個屁,你甚至都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在這里,又為什么會在這里,也不會去想知道。我不知道,但是,但是我想知道啊,我為什么會在這里”。
張宇:“我知道啊,我可是廢了不少勁才來這里的,這里的工資還……”
楊小峰:“呸!誰跟你扯這個啊,你不會懂的。我們一生下來就被告知為人,被告知要成為一個怎樣的人;我們生來就被告知身在地球,被告知在一個龐大的宇宙。可我他媽的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又怎么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哪里?又在做著什么呢?我在做什么?我又是在說什么呢?跟一個白癡說著什么呢……”
楊小峰兩眼空洞不知往向哪里,嘴里不停的喃喃,但話已經不是在對張宇說的了。
張宇站在一旁愣住了,不明白他到底說了些什么,依然只是認為他只不過是因為無法承受從高處跌落的重擊。
定時的攪拌機已經停下了,周圍突然安靜了下來。
張宇醒過來,沒再理會楊小峰,自顧自把攪拌好的面團裝好準備送往下一站。
等張宇再次回來攪拌間,發現楊小峰已經不在了,只有眼前不知什么時候啟動的攪拌機正在規律的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