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我參加了一個線上百日寫作訓練營。結營時,群主鼓勵我們每人寫一篇小說,以五萬字為準。
她說,“我們每個人的人生都是一部長篇小說,二十歲寫的和六十歲寫的肯定不一樣。”
我被這句話所鼓舞,決定試一試,算作給六十歲的自己提前準備一份生日禮物。
寫的過程中,我一次次淚濕雙眼,也忍俊不禁的偷偷傻樂,就這么寫了二個月,終于交了稿。
沒想到,那些讓我又哭又笑沉浸其中不可自拔的故事,反響卻寥寥。同時期交稿的其他同學,有的和我待遇一樣,有的卻得到眾多的贊美和評論。
我揣著疑問,小心翼翼的請教同學們到底哪里出了毛病?
他們提了一堆建議:故事太平淡啦、人物性格不出彩啦、結構松散不緊湊啦、沒有抒發出應有的情感啦······總之三個字“不好看”。
我又把小說拿給老公和女兒,老公耐著性子讀完,說:“嗯,不錯!繼續努力!”
女兒很直接:媽,我建議你去看看《致青春》!”
我的信心碎成一地,之后,默默的把小說手稿保存起來。
可這幾天,寫小說的想法又在我心里蠢蠢欲動,我知道,是《寫作課》這本書賜給了我力量。
這本書由美國作家艾麗斯·馬蒂森所著。
艾麗斯·馬蒂森
哈佛大學文學碩士、作家、寫作課教師。曾在耶魯大學、布魯克林學院教授寫作課程,后在本寧頓學院藝術碩士班執教22年至今。出版多部短篇小說集和長篇小說,作品在英語文學界廣受好評,曾獲美國最佳短篇小說獎、歐·亨利短篇小說獎、小推車獎等。
看《寫作課》,就好像在教室里聽一位優雅而博學的女教授講課,她細致、真誠,時而嚴肅,時而幽默、時而憂愁、時而喜悅、全憑當時解讀的小說來定。她理性又不失文藝,諄諄教導的同時也會偶爾自嘲兩句。
這本書是艾麗斯·馬蒂森集多年寫作教學和小說創作的經驗所得。里面具體介紹了小說創作的要素、技巧、注意事項以及對36部作品的巧妙解讀。解讀的作品大多是歐美作家所著,源于我閱讀量有限,很多作品都沒有讀過,造成對解讀理解的不是很透徹。
這本書適合不僅有創作的沖動,而且已經轉化為實踐的小說創作者。另外,本書的目標讀者還包括那些擁有過失敗經驗的作家。
下面我就從以下四個方面對這本書做一下詳細闡述。
一、麻煩和沖突是故事的靈魂
經常看小說的讀者應該有這種感受,小說好不好看全在發生的事兒吸引不吸引人。
有的作者不善于制造沖突,經常用心理描寫或環境描寫來湊數。著名作家海巖曾自嘲“字不夠,景來湊,”可見作家也不喜歡大量的描寫。
雖然描寫是小說不可或缺的部分,但不可否認,比起故事它們總是缺少了那么一點可讀性。
會寫故事的作者大多善用陳述句,簡單樸實載有足夠的信息量。幾天前我看了著名作家劉震云的小說《我不是潘金蓮》就是如此。整部作品陳述簡潔,故事沖突連綿不斷,是一部非常吸引人的小說。
所有的沖突都以當時的社會背景展開,比如主人公李雪蓮懷了二胎,想要孩子老公就會被單位開除。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兩口子協議假離婚,等生下孩子后再復婚。
緊接著沖突來了,離婚后李雪蓮的丈夫秦玉河出爾反爾,跟別的女人結了婚。李雪蓮氣啊,本來是騙人的事,沒想到自己反被騙。
一個人含氣帶怨領著女兒,好容易想通了重新開始生活。作者在這里又制造了沖突,李雪蓮要光明正大的離婚。她和秦玉河商量,要他跟現在的老婆離婚,跟她復婚,再離婚。但秦玉河不干,他怕李雪蓮也像他一樣騙了他。
然后便制造出了整部小說最大的沖突,“你是李雪蓮嗎?我咋覺得你是潘金蓮呢?”秦玉河的一句話,讓李雪蓮踏上了二十年的漫漫上訪路,從此與大大小小的官員拴在了一起。
小說中這樣的沖突層層遞進,逐級增高,包括后來李雪蓮公社告不贏,告到鄉里,鄉里不行,又到縣里,最后市里、省里、中央。
整部小說就像一鍋燒開的水,沉寂、醞釀、冒泡、沸騰、不斷的翻滾翻滾、最后再次沉寂。
正如馬蒂森在書中所言,“洗禮會就該有戲劇性事件發生,小紅帽就該遇上大灰狼。”
且不說結果如何,一個平淡如水的故事,你愛看嗎?
二、作家必須具備“虐待才智”
看過小品《主角和配角》的觀眾都記得里面朱時茂扮演的主角形象,濃眉大眼、一身正氣,即使穿上便衣也是一副游擊隊員形象。
有的小說作者就喜歡把主人公塑造成這樣一個360度全方位無死角哪兒哪兒都好的形象。但這樣真的好嗎?
馬蒂森說:“人物只有犯錯并深陷困境,才會具有真實性和吸引力。負面特質不僅不會令人討厭,還會令人喜歡。因此,作家不應過度呵護筆下的人物,那樣會破壞其生動性。就像不能因為擔心孩子受傷就不讓他們體驗人生,雖然看著他們受苦我們也會心痛。“
還拿《我不是潘金蓮》來說,劉震云把李雪蓮這個形象真是虐待到了極致。
騙公家離婚自己反被騙,獨自帶著女兒含冤受屈生活;
找遍所有能指望的人幫她教訓一下秦玉河,可連最親的弟弟都逃之夭夭;
唯一能信她話的是自家的老黃牛,可老黃牛也最終老死在牛棚;
為了女兒才有了二十年漫漫上訪路,可女兒打心眼里厭棄這個常年告狀的娘;
好容易不想再告狀找個喜歡的人重新開始生活,卻發現這個喜歡的人也是另有目的;
到最后想找棵樹吊死都不成·····
這部小說讓人看著一會兒想笑,一會兒又想哭。
讀的過程中,我不止一次在心里說“真傻!好傻!”既同情她,又氣憤她。
可李雪蓮就在這重重困境中,在人們的嗔笑怒罵中,為了給自己“正名”,給自己伸冤,一點點顯現出她“偏執”“死磕”“不懂拐彎”“認死理”的精神。
正如馬蒂森所說“一旦問題出現,作家應該抑制為人物解決問題的沖動,甚至要反過來想想如何使之更加嚴重。問題層出不窮,故事才好看。”
三、合理運用巧合
現實中的巧合總是令人愉悅。比如三人坐在一起聊天,突然說到了同一個人,結果發現這個人我們不但都認識,而且還與我們每個人都有點關系。那種巧合是不是很讓人感到興奮?
對“巧合”,馬蒂森這樣解釋“實際上,文學就是由各種巧合構成。”
細細回想我們曾看過的小說和影視劇,無不充分論證了這句話完全正確。
前段時間熱映的電視劇《那年花開月正圓》中,女主人公周瑩為了逃脫沈家,走投無路之際躲進了吳家東院大少爺吳聘的轎中。
正是這一巧合,才使得周瑩進了吳家,又陰差陽錯的成了吳聘的妻子,最后一步步的成為吳家東院的掌柜,直到成為秦商中首屈一指的女首富。
再說說《我不是潘金蓮》中的巧合。李雪蓮跟著相好趙大頭繞路去省城告狀,一路上趙大頭的關心照顧溫暖了李雪蓮干枯冷硬的心。
她不告了,她要回去好好過日子。就在她拿定主意準備和趙大頭說時,卻無意中偷聽到了趙大頭和賈聰明的電話。
原來趙大頭接近她也是有目的的,賈答應趙大頭如果能把李雪蓮騙回家,就給他兒子轉正。
騙局揭破,李雪蓮更堅定了告狀的決心。作者借這一巧合,讓讀者剛剛為李雪蓮松下 的心又重新吊了起來。
巧合固然好,使用起來也有一定的準則:
首先,不能依靠巧合來化解難題,甚至改變故事走向,否則會顯得不可信。
其次,先發制人,以巧合作為故事的開頭,繼而引發之后的情節。這樣一來,巧合就顯得很自然。
第三,創建群體,由于群體中的成員關系太過緊密復雜,巧合便在所難免了。
第四,巧合得不著痕跡。
制造巧合往往是小說表達主題的一種方式。不論是否合理,只要兩件事情同時發生,就會激發出火花。所以為了成就巧合,作家不得不在讀者眼皮底下東拼西湊,步步為營,有時難免流于刻意。因此,巧合有風險,運用需謹慎。
四、讓人物行動起來
《儒林外史》中《兩根燈草》的故事讓我們從此記住了吝嗇鬼嚴監生的形象。
臨死之際,嚴監生伸出兩根手指,怎么也不肯閉上雙眼。
家人問他是不是有二百兩銀子還沒囑咐,他搖頭;
又問他是不是有兩位親人要見,他還搖頭;
只有夫人趙氏淚漣漣的對他說:“老爺,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是說兩根燈草點著太費了,一根就行。”
說完撥熄一根燈草,只見嚴監生慢慢垂下了手指,閉上了雙眼。
如果作者在這里只是描寫嚴監生的心理,如何的著急,如何的人們不懂他的心思,如何的心疼那點燈油,相信一定沒有這一個個人物的行動讓人們更能了解嚴監生這個人物形象,故事讀起來也不會有畫面感,吸引人。
再比如李清照那首著名的《點絳唇》:蹴罷秋千,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見客入來,襪刬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這首詞,描寫了一位正值豆蔻年華的妙齡少女,羅裳輕揚,剛蕩完秋千的嬌憨美麗形象。看到有客人來,她驚詫,好奇,含羞而又愛戀,想走又不想走,想看又不敢看,只好假借嗅一下青梅,來掩飾她錯綜復雜的少女心理。
誠如馬蒂森所言“我一直認為必須讓人物行動起來,故事才會豐滿有趣。如果僅描述人物的感覺(即心理活動),就無法利用小說的敘事優勢吸引讀者。相反,以呼應內部的外部事件來表現人物的心理活動則趣味無窮,因為作家需要構思許多情境及事件表現人物內心的掙扎或沖突。”
馬蒂森是一位富有經驗的寫作課教師,在這本書中她還總結出很多在寫作中需注意到的問題。比如:
1.直接敘述與間接敘述
2.有信息量的句子
3.沉溺于心理活動的人物
4.可以打亂時間順序
5.動機不明
6.懸念和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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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寫作是一個思想歷練的過程,也是一個讓想象力無邊遨游的過程。
在小說里,我們可以做從不敢做的事,也可以成為現實生活中永遠成為不了的人。
我們可以敏銳的察覺到自己從不愿面對的潛意識,也可以讓自己在作品中坦然接受現實的敲打磨練。
然后在一個字一個字的推敲組合中驚喜的發現:所有的生活我們都可以在這里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