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朋友,
? 祝好!周三一下午寫出了七頁的論文,覺得自己這輩子瘋狂寫論文這一項,已經(jīng)可以從愿望清單劃去了。這樣作死寫出的論文質(zhì)量自然不高,周四交上去的時候覺得自己很有可能會被Kevin殺死,想象以后最好還是每日寫上那么幾頁,不要拖延到最后一天才寫。比如說,這學期的conference essay,打算春假的時候每天寫上一頁,既然我都可以一天寫七頁,那么每天一頁相比是不在話下的。話雖這么說,但我覺得我很有可能還是會落到學期快結(jié)束的時候,哭著從第一個字開始寫essay。
? 昨晚和朋友聊天,一不小心就聊了一個多小時。我說,自從我上學期學了門computer science,覺得什么都沒學到,就學到了content和form的區(qū)別。(其實還有digital copy is perfect copy這句話)雖然感覺可能學得不多,但我覺得足夠受益終生了。?
? 比如說,我的寫作。
? 這幾日沒能給你每日寫信,實在羞愧,看上去是因為很忙,但實際上是因為我在寫同人文。就像小學,初中,高中寫命題作文那樣,我隨便找了個戀愛三十題的題目,便從第一題開始寫,到如今已經(jīng)寫到了第十一題了。
? 昨晚給同學看了我這幾篇當中最喜歡的一篇,是周一早上和教授談論完博爾赫斯的小說之后寫的。同學看完之后,說這篇文已經(jīng)成功打擊了她寫文的自信心,她不想寫文了,而我還是有寫作的天賦的。
? 同學其實很厲害,記憶力很好,每當她描述任何事情的時候,她都會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的腦子比喻成一臺電腦。她說,她讀不了漫畫,因為漫畫對于她來說是電影的分鏡頭,當她看的時候,就會自動將漫畫渲染成電影,配色,配背景音樂。她說,我的大腦其實有很多不同的庫,每當我要構(gòu)建一個場景的時候,就會從這些資料庫里提取信息。
? 我覺得她成功地打擊了我想要拍電影的信心。
? 因為她描述一個故事的時候,甚至構(gòu)想一個故事的時候,這個故事在她的腦海里呈現(xiàn)的是電影的模式,一幀幀的畫面如同電影般播放。
? 我卻不是這樣子。
? 故事在我的腦海里呈現(xiàn)的形式,是另一種方式。
? 它們更像是一種感覺,一種記憶,一朵飄之不去的云。它們給我?guī)淼模请鼥V,是一場夢。
? 三年前曾經(jīng)構(gòu)思過一個同人故事,三年后的現(xiàn)在想把它寫出來。對于我來說,我到現(xiàn)在都還記得這個故事給我的感覺,我知道它的起承轉(zhuǎn)合,知道它的開頭,它的高潮,它的結(jié)局,可是我卻記不得當時曾想過的細節(jié)了。
? 不知為何,我昨日用了一個米開朗基羅雕刻的比喻來形容自己的創(chuàng)作,說完之后,感覺頓悟。
? 他曾說,Every block of stone has a statue inside it and it is the task of sculptor to discover it. 每一塊石頭里面都有著雕像,而這正是雕刻家的任務將其找出來。
? 大概對于我來說,故事本身已經(jīng)存在那里了,所謂的content已經(jīng)有了,我所要做的,就是找到最適合的form把它講述出來。
? 斯蒂芬?金談寫作,他曾經(jīng)這么說,
? 在我看來,短篇也罷,長篇小說也罷,都是由三部分構(gòu)成:敘事,將故事從A點推至B點最終至Z點結(jié)束;描寫,為讀者描繪出現(xiàn)場感覺;還有對話,通過具體言語賦予人物生命。
? 你可能會奇怪,情節(jié)構(gòu)思應該擺在什么位置。答案是——至少我的答案是——沒它的位置。
? 我希望你能夠理解我對于寫小說的基本信念是:故事幾乎都是自發(fā)的。作者的指責就是把他們提供發(fā)展的所在(當然還要把故事寫出來)。
? 我相信故事猶如埋在地下的化石,是被人們挖掘出來的。
? 作家的工作就是利用他/她工具箱里的工具把每個故事盡量完好無損地從地里挖出來。有時候你發(fā)掘的化石很小,可能就是顆貝殼。有時候很巨大,是頭骨架龐大牙齒凌厲的霸王龍。不論哪種,短篇小說或是一千多頁的小說巨著,挖掘的技術(shù)大致相同。
? 現(xiàn)在寫小說的時候,覺得自己依然完美地繼承了從小寫作文跑題的能力。小時候每看到一個題目,明知自己要寫的是跑題,但是總是無法抑制住自己,去寫其他的內(nèi)容。寫小說也是一樣,我從沒有構(gòu)思過故事情節(jié),整個故事就像突然發(fā)生的一場夢,夢醒之后,還記得那種恍惚的感覺,細節(jié)卻早已忘得一干二凈了。
? 大概對于我來說,我就是雕刻家,對著一塊石頭,把其中的雕像找出來。
? 祝一切都好!
? 二月二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