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本文系振委會推文,原創(chuàng)首發(fā),文責(zé)自負(fù)】
春日的黃昏,微風(fēng)如一雙輕柔的手,帶著蓬勃的生機和溫柔的撫慰,緩緩拂過。頭上藍(lán)色的澄澈的天空里,白云肆意地舒展。一個女人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出神地望著遠(yuǎn)處的一株柳樹。柳枝已經(jīng)吐出了新芽,遠(yuǎn)遠(yuǎn)望去,有著鵝黃的新綠。那柔軟的枝條,在春風(fēng)里搖曳著。
女人已經(jīng)坐了好久了,偶有熟悉的人經(jīng)過,她會抬起頭來,打聲招呼后又眼神空洞地望著遠(yuǎn)方。
風(fēng)吹起了她的發(fā)絲,凌亂地黏附在她的額頭,她卻渾然不覺,就那么一動不動地枯坐著,仿佛世界萬物都入不了那雙疲憊的眼。昨日的一幕,如鬼魅般一遍遍在她眼前徘徊,以至于想起時,不覺間紅了眼。
結(jié)束出差,女人拖著行李箱,在夜色濃稠時踏入這座安寧的小城。街燈昏黃,拉長她孤獨的身影。一路顛簸,暈車的不適讓她胃里翻江倒海,仿佛有根鐵棍肆意攪動,陣陣痙攣,惡心感如潮水般一陣又一陣地涌來。
途中吹了冷風(fēng),偏頭疼也不合時宜地發(fā)作,右側(cè)頭頂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揪住,不停地拉扯,一陣接一陣的抽痛,攪得她不得安寧。她強忍著身體的雙重折磨,踉踉蹌蹌地踏進了家門。
家里的狼藉讓她有些失神,沙發(fā)上堆滿了孩子們的衣物,像被隨意丟棄的破布堆;餐桌上攤著孩子的課本、畫筆,還有吃了一半的零食,水果,肆意散落在四周;地板上,凳子,鞋子,玩具,橫七豎八地躺著,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孩子們簇?fù)砩蟻頎幹鴵屩磶淼亩Y物,她一頭扎進廁所,吐得昏天黑地,似乎連胃都要吐出來了。
她剛癱在沙發(fā)上,男人就回來了。
“吃飯嗎?”
“吃呢,吃一點面吧,我胃疼!”
男人沒說話,轉(zhuǎn)身走進了廚房。
她剛想坐下,猛然聽見廚房里男人的嘀咕,像一根根尖銳的針直直刺來:“說吃個牛肉面吃個牛肉面,現(xiàn)在還得我和面做……”
那聲音,如悶雷,炸得她耳朵嗡嗡直響。
路上已經(jīng)打過了電話,她以為,無論如何,這一碗飯總是有的,誰知道,竟然……想起這一路的疲憊,途中對家的渴望,她不禁呵呵笑出了聲。
那一瞬間,身體的不適奇異地化成一股無法言說的疲憊,她從冰箱里拿出一把掛面,走進廚房,“我自己做吧,一會兒就好了。”
男人的抱怨戛然而止,廚房瞬間安靜下來,有種令人極度不適的沉默蔓延開來。她沒有再說話,翻了翻菜籃,里面只剩一根蔫蔫的蔥。她把蔥洗凈,丟進熱鍋里,“刺啦”一聲,蔥香瞬間彌漫開來。加水、蓋上鍋蓋,然后站在那里發(fā)呆。火苗不停地跳動,映著她那張蒼白的臉!
婚姻的意義是什么呢?是年輕時的甜蜜還是中年后的疲憊?是一路奔波后的渴望?還是歸家后的失落與孤寂?相伴一生的兩個人,是何時熟悉到陌生?家,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一個詞語?而不是一處歸宿?
“媽媽,我好喜歡你買給我的小裙子呀!”小寶穿著新裙子,像只小蝴蝶一樣飛了進來,打斷了女人的沉思。
“喜歡就好。”她扯起嘴角,擠出一絲微笑,抬手摸了摸小寶的頭。
小寶突然收住笑容,一臉認(rèn)真地走到她面前,挺直小小的身板,脆生生地說:“媽媽,等我長大了,我給你做飯吃!”
“好啊。”她看著小寶亮晶晶的眼睛,溫柔地回應(yīng)。可就在小寶轉(zhuǎn)身跑開的瞬間,淚流滿面。
“等我長大了,要給媽媽做飯吃!”她聽見小姑娘驕傲地宣布著,那聲音,一下子撞進了她的心里,撞得她生疼!
她深吸一口氣,打開鍋蓋,把一把細(xì)細(xì)的面條撒入鍋中 。面條在水中翻滾,恰似她此刻翻涌不息的心思。鍋里升騰的熱氣模糊了視線,分不清到底是水汽還是眼中泛起的霧氣。煮一碗面需要多久?要花費多少的心思?或許電話里那個問想吃什么的男人,僅僅只是履行職責(zé)般的關(guān)懷?而被自己當(dāng)了真?或許,應(yīng)該相信男人那一瞬間的真心?或許,只是一個推脫的代名詞?
莫名的,女人覺得有些悲涼。無論如何,當(dāng)自己的疲憊能被一個六歲的孩童看見,而被伴侶忽略都不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更何況,離家數(shù)日積攢的那一點點對家的眷戀,放大了對家的渴望。或者,旅途的辛勞容易讓人變得軟弱,而更渴望那一丁點微小的關(guān)懷?
女人,終究還是就著眼淚吃完了那碗面,溫?zé)岬臏樦韲祷M胃里,撫慰著那細(xì)細(xì)密密的疼痛。心里卻似壓上了一塊石頭,沉重得連呼吸都得用盡全身的力氣!
明天孩子們還要上學(xué),她甚至沒有時間來理清這紛亂的思緒。只能關(guān)上了心門,任那些被困在心底的,深深壓抑著的情緒,在幽暗的空間里亂撞!
很快的給小寶洗了個澡,哄到床上時,她看到男人躺在床上翻手機。她沒說話,給小寶蓋好被子,開始收拾這一片狼藉的家。她一趟趟地來回,似乎身體的不適已然消失,如機器人般,麻木地收拾著,偶爾發(fā)出的幾聲輕響,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突兀 。
凌晨,她終于忙完了,可躺在床上的她卻沒有一絲睡意。那一瞬間的疼痛,伴著疲憊的軀體,如海嘯般席卷而來,將她裹挾其中,無處可逃。
“我為什么要過這樣的日子?為什么不離婚?”“離婚”這個念頭在心里一閃現(xiàn),就一發(fā)不可收拾,以燎原之勢,充斥了她的整個心靈。
離婚,也不是不行。她在心中細(xì)細(xì)地思考離婚的各種可能性,母親那里可能會有阻礙,不過她也左右不了自己的想法。自己一個人,辛苦點,也能讓兩個孩子好好長大。再說,孩子一直是自己帶的,和自己也比較親近,就是不能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
一整夜,她都在這個念頭里掙扎。第二天,她破天荒的請了一天假,一個人來到這里,枯坐了一整天,從晨光熹微到夕陽西下。
那些念頭不停地在腦海里盤旋,無數(shù)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叮鈴哐啷亂想,炸的她頭昏腦脹。可她還是坐在這里,一動不動,這一刻,她不想在孩子們眼前強顏歡笑,也不想看見男人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叮叮叮……”隔壁小學(xué)的放學(xué)鈴聲驟然響起,驚醒了沉思的她,她看見穿著校服的孩子們打打鬧鬧地穿過公園,說說笑笑地走向了夕陽,她知道,自己必須回去了。
成年人的世界,她哪來的任性的權(quán)利?工作,生活,家庭,如一道道沉重的枷鎖,桎梏了她的人生,她的心靈又該如何自由?
“沒有出軌,沒有家暴,好端端說離婚,別人會怎樣想呢?”“大概會覺得我瘋了,瘋了就瘋了,都四十歲了,別人的流言蜚語已經(jīng)傷害不了我了!再說,日子終究是過給自己的。婚姻,這件爬滿虱子的華麗衣袍,脫下來或許才是真正的解脫!
“要說因為一碗面離婚,大概都會覺得不可理喻吧!”可是,又有誰知道,二十年的婚姻里,那一碗面,也不過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
一路上,無數(shù)個念頭在她腦海中翻涌,而“離婚”的想法卻像一顆頑強的種子,在這片混亂的思緒里愈發(fā)茁壯。那一碗面,那不堪的一幕,終究灼傷了她的心。
“如果離婚了,你就得一個人帶孩子!”
她聽見一個聲音。
“現(xiàn)在也是我一個人帶孩子啊!錢我掙,孩子我管,家里大事小事我負(fù)責(zé),離婚后大不了也過這樣的日子么!”
“藏堅持著,男人么,都一樣,為了娃娃……”
“我一個人也可以帶好孩子,這日子,我一天都不想過了!”
……
“為了孩子,為了孩子!”她該為了孩子,繼續(xù)困在婚姻這座圍城里嗎?二十年的婚姻,賦予她的除了妻子母親的身份,還有二十年如一日的孤獨與疲憊。婚姻的瑣碎與不如意,讓她的心靈荒蕪成一片沙漠,不見天日。可誰又規(guī)定,她就必須要過這樣的日子呢?
如果,如果沒有這段婚姻,或許,會有很多問題,但至少,至少,她的心靈是自由的,是屬于自己的。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步履凌亂地走著,如同她煩雜的思緒。街邊擦肩而過的行人,枝頭肆意盛開的櫻花,櫥窗里琳瑯滿目的衣服,一切都在她的世界里匆匆掠過,卻未能在她心里留下一絲痕跡。這一刻,她看不見世界,只看見了自己。看見自己心中希望徹底崩塌后,失望積攢的灰塵聚集成一座山。
回到家,孩子們已經(jīng)回來了。正在客廳里打鬧。
“媽媽,我餓了!”
“好,我現(xiàn)在就去做!”
她挽起袖子,洗了手,走進了廚房!一切似乎又回歸到了原點,又似乎,有了一點點的裂縫,陽光穿過裂縫,照了進來,在她心靈的幽谷里,灑下一一縷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