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啃過的玉米中,覺得最好吃的還是小時候的一次偶然發現。
那時候村里的孩子比較多,不像現在大都是獨生子女,村里顯得冷冷清清。傍晚,一放學吃完飯,大大小小的孩子軍團,就聚在一起玩耍、打笑。不像城市,農村沒有什么固定的娛樂活動,像去KTV唱歌,打臺球之類的,所有的玩耍創意都需要小伙伴們就地取材,靈活運用,加之農村視野開闊,這就給我們了更多的契機。
在我們村的一處荒地上,不知是誰在那兒堆了一大堆沙子,足有一畝來地的樣子。慢慢的,那個不小的沙丘就成了我們孩子們玩耍的圣地。
一開始我們只是在上面瞎跑,后來跑跑沒意思了,就用底下的濕沙子做沙房玩,還有小孩在上面挖了好些洞,有些洞只是一個小小的沙坑,有的則被挖得如穴居人的洞穴一般深邃。純情的小男孩小女孩們玩著扮演爸爸媽媽的游戲,那洞穴便是他們的家,家里的小狗就是他們的孩子。
再后來大家覺得就這樣閉門造車,只營造自己的小世界也沒什么意思,于是尋思著是否能夠產生一些互動。而在所有的互動形式當中,沒有什么比惡作劇更刺激,更逗人發笑的了。于是,順理成章,那些小小的沙坑在邪惡少年的心靈腐蝕下,變成了一個個暗藏殺機的陷阱。
挖一個沙坑,找幾根樹枝搭在洞口,找一個大一點的塑料袋蓬在上面,用挖出的沙子掩蓋,最后再找一些別的地方的干沙做出細心的偽裝,外表讓人完全感覺不到這是一個陷阱。做好之后,便引誘別的小伙伴前來玩耍——
說這里有個好東西要給他看,對方便屁顛屁顛跑過來。突然撲通一聲,一腳踩個空,整個身子陷了進去。看到獵物中了圈套,小伙伴們紛紛發出一陣陣尖利的笑聲。被捉弄的人面露羞惱的笑容,心里卻盤算著下次怎么也得把對方給整一次。
再過一陣子,大家對于這種互相捉弄的把戲也感到了厭倦,該捉弄的也都捉弄過了,再接下去也就只能變成毫無新意的以牙還牙的老玩意。
一天下午,大家聚在一起,百無聊賴,對著以前挖的偌大的沙坑發愣,偶爾互相說幾句話。已是黃昏,晚風有點涼,有人提議生上一堆火玩玩,大家一聽,覺得蠻有意思,于是立刻各自動身去尋找柴火。當真是眾人拾柴火焰高,不一會兒,沙坑就被填滿了,點著后火焰竄到半人高。這一群小孩,小臉被映得通紅,瞎興奮著!
到七八點的時候,孩子少了一些,火也小了一些。有幾個還沒玩夠的坐在一塊,懶懶得用樹枝撥著火焰,火星像螢火蟲般飛出來,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經過這一番玩耍之后,晚上吃的飯也都消化地差不多了。
四下看過去,正值玉米要成熟的季節,黑油油的一大片玉米,緊密排列著,像貧民窟里聚在一起的流浪漢。微風吹過,帶著濃郁的玉米清香。
我們肚子餓了。
沙坑里的火焰仍還健在,時而一根樹枝炸裂,放出殘忍、神圣的尖叫。玉米地里一陣簌簌輕語,微風裹挾著秘密鼓噪耳膜……
像是經歷了一陣遙遠的回溯,我們記起了遙遠祖先關于火的記憶——在那段最初的生存當中,普羅米修斯帶來的閃光的希望穿越萬年的塵埃,擠過緊密的玉米地,給我們帶來一個誘人的有關食物的幻象——
玉米可以燒著吃。
那時的玉米正好,不是太小,又不至于太老。正是那種剝開翠綠多毛的皮,露出來黃燦燦濕漉漉的玉米棒子,用手指甲在玉米粒上掐一掐,就能爆出白色的乳液。這種玉米吃起來最香,咬一口,汁液豐滿,滿嘴的清甜。
那時候的玉米,不是煮就是剝開皮烤,這兩者味道其實都是一般,煮的玉米浸了太多的寡淡的清水,本身的甜味與清香以大不如前,烤的玉米就更是了,完全失去了玉米多汁和香甜的特性。
也算是機緣巧合,因為大家誰也不愿意把玉米帶到自己家里去煮,同時也懶得烤,就索性和著皮整個地扔到火堆里去,再填一些柴火蓋上。然后大家就又坐了下來,靜靜等待著。期間有一兩個比我們大的孩子路過來看我們烤火,我們像做賊一樣屏著呼吸,不把火堆里的秘密告訴他們。
約莫過了四十多分鐘,我們覺得差不多了,就撥一個出來嘗嘗,畢竟以前并沒有這種做法,心里有興奮也有怕自己白忙活一番的忐忑。
膽大的先嘗!
大家紛紛睜著眼睛看著那位第一個吃的人,期待著下文……
“嗯!嗯嗯!!!好吃!好吃!你們也嘗一嘗”
嘗了一口,果然好吃!
這種和皮的烤法兼具烤玉米的焦香和煮玉米的甜美的多汁,味道濃郁地讓人無法自拔。實際上這種烤法的原理是通過加熱外面的玉米皮,讓最里面的皮的汁液產生高溫,類似于一個小小的煮鍋,使得玉米自身的味道浸入自身。剝開臟兮兮的外皮,露出的卻是光潔的黃燦燦的身子,香味撲面而來。
還有比這更原始純正的做法了嗎?
因為拿的玉米不夠,所以吃玉米演變成了搶著吃玉米。也不怕燙,搶著一個就跑,后面還有還有沒有搶到的兩三個追擊者,最終跑到一個玉米地里,你一口我一口,風卷殘云般地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