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木子輕輕跨了進去。
眼前出現的并不是想象中的酒吧大廳，而是一個不太寬闊的橫向過道，過道下去一個臺階則是一個小小花園。
這個花園估摸著有四十來個平方，四角都有一盞矮矮的小燈。借著并不太明亮的燈光，木子發現花園里正對著大門的是一條兩米左右的通道。通道的兩側，絕對讓人想不到的是，竟然種滿了開花植物。
天哪！那不是一株兩株點綴，那根本就是一片花海啊！雖然燈光并不明亮，但木子依稀可以辨認出左手邊是無盡夏的幽幽身影，團團簇簇的；前頭是百合的纖纖秀姿，香味似乎有些熱情過頭；還有一簇一簇月季！是的，月季！
木子差點驚叫出來，這么多，這么好的月季，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雖說是在夜色之下，燈又不亮，可一看就知道這片月季長得多好！都說秋花絢爛勝春花，果真如此！
一瞬間，木子有些暈眩：這是哪里？我怎會在這里？她仿佛一個做錯事的小女孩，一不小心踏進別家的花園，欣喜又茫然。又或者，根本只是一場夢，自己是來到了夢里的那片秘密花園？
閉上眼睛，木子貪婪地吮吸著空氣中的花香。嗯，濃濃的是老玫瑰香，也許是懷舊優雅散發出來的，一定是！那淡淡的果香是不是朦朧月色帶來的呢？還有蜂蜜香和茶香混合的味道，是伊芙雪伯爵的味道？
要是在白天，木子一定奔來跑去迫不及待地辨認這些月季品種了。
就在她沉浸在這花海中時，花園對面的大廳重又想起了好聽的旋律，一個低低的聲音飄了過來，像是在低訴一個故事：
目擊眾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遠在遠方的風比遠方更遠
我的琴聲嗚咽，我的淚水全無
我把遠方的遠歸還草原
一個叫木頭，一個叫馬尾……
木子呆呆地站著。
那嗓音這樣低沉，仿佛有一種傾訴的魔力，隨著那歌聲鋪展，一個故事畫面隨即在眼前展開。而在高音的部分，略帶一絲沙啞，歌者的情緒在絲絲沙啞中蕩溢出來，一次次地叩擊著她的心扉。
待回她過神來，耳邊仍是反復吟唱的詩句：一個叫木頭，一個叫馬尾。一個叫木頭，一個叫馬尾……
深遠而憂傷。
木子不由地朝對面的大廳張望。透過玻璃窗，依稀看到幾個人影。
她不由自主地穿過中間那條小路，徑直走到大廳前，一伸手，推開那屋子的大門。
和猜測的一樣，這就是一個小酒吧。
有個舞臺正對著大門，上面是巨大的屏幕，正播著周云蓬的《九月》。舞臺右側，一個男人斜斜坐在高腳凳上，手里握著麥克風。
很顯然，這歌就是他唱的。
這里的人好像并不太在意突然到來的不速之客，但木子倒覺得有幾份心虛。她找了離門口最近的一個座位坐下。
服務生轉頭看了她一眼，過來低聲問她：
“需要喝些什么？”
“啊？”木子有些慌張。她想點一壺茶，又有些不好意思。這個夜晚，怎么總躲不開討厭的酒精呢？
“嗯——就來一瓶啤酒吧。”
很快，一瓶啤酒放在她面前的桌上，還有一個漂亮的玻璃杯。
木子倒了半杯酒，這才安下心來，開始打量周圍。
唱歌的人逆光坐著，看不清楚他的模樣，只能大概看出頭發很短，下巴處似乎留有一撮胡子。他的個子似乎很高，黑色襯衫，黑色褲子，搭一雙黑色運動鞋。雖然全身上下都是黑色，看上去倒也很清爽。木子心里暗忖，還好，沒有酒吧歌手那種酸酸的文藝范，或者動不動就來的所謂重金屬搖滾范。
此刻，他閉著眼睛隨旋律自在哼唱，顯然已沉浸在自己的歌聲里。
木子再回頭看剛剛進門處，左手邊是一個吧臺，那個年輕的服務生正熟練地打開一瓶紅酒，兩個人隨意靠著吧臺而坐，似乎在聊天，不時回頭看一眼舞臺。屋子兩邊靠墻的地方，擺著幾組紅色沙發，坐著的人并不多，有男有女，傾聽著，靜默著。
目光回到舞臺上。
一首歌結束。
男人走下舞臺，去吧臺喝了一杯酒，又返身坐定。
木子心里在想，他是不是還要繼續唱呢？但愿是。可以再聽一曲。
音樂再次響起。
屏幕上又出現了李健的名字。這首歌木子并不太熟悉，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屏幕。
那個低低的聲音又開始響起來：今天是你的生日，媽媽我很想你……媽媽我告訴你，我找到了真正的愛情，她的模樣就像年輕時的你……當我降臨到這個世上，你在身旁疲憊又安詳，聽見爸爸對你說，是個男孩……
唱道高音處“是個男孩”時，隨著旋律的上升，木子的心仿佛也被揪了起來。
不知什么時候，木子發現自己的眼眶微微有些濕潤，眼淚不知怎么就溢了出來。
她也不明白，為什么他的歌聲就這么輕易打動了自己，在這個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夜里，面對著這么些陌生的人。在低緩的歌聲里，她的心好像被一雙手慢慢打開。她想念那個遙遠的小鎮，想念媽媽的眼神，想念爸爸的笑容，一切仿佛就在眼前。
也許是今夜喝多了，感性的小狐貍終于露出了它的尾巴，心里久已蒙塵的柔軟被輕輕撩撥。在歌聲里，在淚光中，她恍惚明白有些笑容是這輩子永遠也看不到了。
淚水又一次滑落。
忘了用紙巾去擦拭眼眶中的淚水，她怔怔地盯著那個人，任思緒飄遠。
不知什么時候，歌曲已經結束。
沒有人接著唱，屏幕上一直播著李健的歌，《傳奇》，《等我遇見你》，《當你老了》……一首接著一首。
木子拿起酒杯，狠狠地一飲而盡。很多說不清楚的情緒好像揉進酒杯被一口干了下去，接著是第二杯，第三杯。
然后她伏在桌上開始無聲的啜泣。
朦朧中，似乎一個身影向她走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