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假那天,盡管很累,收到信息后,我還是艱難地起了床。
四年沒見的朋友,怎么樣都得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才去見人。
兩女一男三個人坐在茶室,突然有了一刻鐘的沉默,尷尬的氣氛彌漫四周。
頓了一會,我清清喉嚨終于打破沉默,“打算在這邊待幾天?”
“一天,因為男朋友從來沒有來過,所以,帶他來玩玩。”
男朋友?
坐在她身旁的男人,與她前夫截然不同的男人,沉穩沉默,一臉嚴肅。
我覺得尷尬的來源。
聽她一言,我訕訕地笑了,一時不知道如何接話。
三秒鐘后,我平復心情,把話問得坦然,“我從來沒有想過你會離婚。”
眼前的女人五官底子好,肌白膚嫩,長得很漂亮。
精致的臉蛋上只要一啟唇總是帶著動人的笑,看起來文雅溫淡,仿佛不食人間煙火,仿佛此女只有天上有。
她十七歲認識了前夫,不顧父母的殷切盼望,拿著高出錄取分數線幾十分的絕佳成績義無反顧來到男人這座二線城市,上了不喜歡的大學,學了不喜歡的專業。
明明喜歡涂涂鴉鴉,喜歡看看書,聽聽歌,最后因為喜歡的男人,硬是選了笨重繁瑣的機械專業。
熬了四年,大學畢業后,男人說想創業,她毅然放棄了喜歡的工作,沒日沒夜陪他顛簸在崎嶇的銷售路上,每天只能靠腦海中無數次勾勒出來的美好未來藍圖支撐著所有的信念,毅力不倒。
她說,他能,她就相信他能。
推銷過程中,總是有甜有苦,看過別人的冷臉冷屁股,聽過別人的冷嘲熱諷,甚至還被人惡意辱罵。
顧客就是上帝,她無法反駁。
更不能當面叫委屈。
畢竟是她為了錢,主動送上門,她沒有委屈的資格。
男人安慰她說:“愛情都有了,面包也會有的。面包有了,更好的就來了。”
憋屈到無法忍受的邊緣,偷偷流過淚,偷偷懊惱過,只是,很快,她又強打起精神,對簡單枯燥的生活重復日復一日的堅持。
迷茫了,最后都是對男人的愛讓她撐了下來。
幾年過去,事業穩定,財富余足,年齡漸長,兩個人在最合適的時間領了證,結了婚。
盡管婚禮簡單,女人還是喜極而泣,慶幸自己把婚姻如愿嫁給了堅守了整個青春的愛情。
兩年后,孩子呱呱落地,是個可愛的男孩,眼大眉長,鼻高唇紅,長得跟女人一樣,很好看。
認識男人的說孩子像爸爸,認識女人的說像媽媽,認識爸爸又認識媽媽的說像他們兩個人,這是愛的結晶。
好吧,肚子上挨了一刀的女人,撩開汗濕額前的碎發,終于欣慰而笑,婚姻有了著落,愛情有了結晶,爸爸媽媽也有了孩子,這真是美滿的人生。
只是,兩年后,多么契合般配的兩個人,怎么說離就離了?
她握著微燙的茶杯,縮了縮指尖,當著男朋友的面,淺笑得輕描淡寫,“是他要離的。”
我驚訝,一時啞了口,不知道如何說,才能不觸及她的痛。
可能從我的猶豫中察覺到顧忌,她自己淡淡說開了,語氣是自然而敘的調調,平穩得毫無起伏可言。
2013年,聽從男人的安排,收了在一級城市做了幾年的樣品展示辦公室,帶著跟在身邊有兩年的小妹回到他所在的城市,回到他的工廠。
每天穿著干練的著裝,高高挽起袖子,露出纖細白皙的藕臂,不辭辛苦做起會計、出納、點貨、出貨、帶孩子的瑣事生活,憑著自己的能力,做了男人得力的左右手。
生活磨光了她尖銳的棱角,卻磨平不了她天生清貴中帶的那丁點倨傲。
一個星期七個白天七個晚上,身為老公的男人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出去,頂著應酬賺錢的借口,和一大幫豬朋狗友喝到凌晨三四點,醉到不省人事才肯罷休收場回家。
女人覺得,對女人而言具有不同意義的家于男人而言,似乎只是普通簡單的賓館。
女人剛開始會留燈,會留門,會等,等得心越來越冷,越來越寒,也就覺得沒有了等待的必要,所以,不再為他半夜起來收拾醉酒頭痛胃疼的殘局。
他終于不會在混混沌沌間再吃到她半夜起來煮的養胃面和醒酒湯,不會再聽到她近乎祈求的勸慰。
于是,有一天,男人帶著清醒的頭腦,對她鄭重其事地說:“你沒有像以前那么愛我了。”
向來淡然如菊,溫和如玉的女人首次凝重了臉色,“不是不再愛,而是你讓我寒到失去了愛的溫度。”
導致他們離婚的不是這個,更重要的是,有一天,她發現,他似乎與自己帶到身邊的小妹有了肌膚之親,她終于不再是他精神上的唯一。
他觸犯了她的底限。
她曾經很慎重地跟他說:“我可以允許肉體出軌,但有嚴重的精神潔癖,無法忍受精神出軌。”
冷暴力持續了一段時間,誰張了口,就是在誰的心口上劃傷口,順帶灑上鹽。
然后,他提出了離婚。
女人答應了。
男人說他沒有錢,全押在貨里了,只要她留在工廠繼續幫忙工作,工廠盈利后可以分她百分之二十的分紅。
不知道是心有惦念,還是心有不甘,總之,她與那個有了肌膚之親的小妹一樣,一同留在工廠為他賣命。
很快,他有新了的女朋友,沒她漂亮,沒她溫柔,沒她淡雅,但他還是與她交往了。
很遺憾,不是她帶回來的那個小妹,盡管那個小妹仍然留在他身邊,不遺余力照顧他的生活起居。
更快,他又換了新的女朋友,一樣沒她漂亮,沒她溫柔,沒她淡雅,但他還是談得義無反顧。
那段時間,她終于明白,要離開他這個人,離開他生活的圈子,才能真真正正解脫。
她咬牙發誓,一定不要過那種因為他談了新女朋友傷上加傷的心臟就會抽痛許久的生活。
不管他有沒有放下他們曾經相親相愛的14年,但至少,她還沒那么快放下。
因為她還痛著。
離開工廠,離開他,意味著女人沒有了每月百分之二十分紅的經濟來源。
女人沒有時間萎靡,因為要還自費買了不久的車子車貸,要付財產分割獲得的小產權房子房貸。
他不在身邊,不在眼皮底下竄了,每天睜開眼,腦子里都是錢錢錢,所以,只好快速找了份薪水還算可以的工作。
之所以說還算可以,是因為它恰好夠還那么多的貸資,還能余下微薄的生活費。
淡然的性子不允許她繼續傷痛。
某天,路上與人撞尾,車子碰壞了,驚壞了她。
第一次碰到這樣的情況,女人下意識第一時間打電話給男人。
沒有得到想象中的安慰,更沒有得到期盼中的安撫,聽在耳中的,是他冷到極點的嗓音,“撞車了,你打電話給我干什么?你應該第一時間打電話給保險公司,我又不是保險公司。”
烈烈陽光下,驚壞了的女人呆住了,是啊,為什么自己還會打電話給他?他跟自己有什么關系?他有什么義務幫自己?
她暗下決定,只有徹底離開他,徹底離開這座城市,才能真正擺脫過往,真正走出圈子,做回真正的自己。
賣了房子,改了證件,銷了銀行卡,消失得徹頭徹尾,干干凈凈。
她回了老家,帶著全部行當,走得決然。就跟當時離開家鄉那樣,走得全力以赴。
兩年后,她才緩過氣,給自己找了個性格非常溫和的男人,不抽煙,不喝酒,不賭博,不應酬,該玩的趁著年輕都玩了,該浪的趁著年輕也都浪了,現在恰好到了想穩定的年齡,就遇到了一直追求平淡的她。
她抿了口清香四溢的茶,“嗯,男朋友比我小一歲,我主動追的他。”
坐在一旁始終不吭聲的男朋友終于笑了,“對,她追的我。”
后來,女人走的時候不無遺憾地對我說:“年輕的時候,你教會一個男人去愛,最后,他愛的卻是別人。錯過,我們不能控制,放棄,也莫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