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常識"管理
“我真為你感到驕傲,只要再往前跨三步,我們就辦到了。咱們?yōu)檫@個喝一杯吧?”
茱莉勉強(qiáng)裝出的熱情觸動了我內(nèi)心深處相同的感覺。“不,我不想。”我拒絕舉杯慶祝,你可以想像,這是很不尋常的舉動。
茱莉一聲也不吭,只是慢慢放下酒杯,身體稍稍往前傾,盯著我的眼睛。顯然她在等我解釋。
在壓力下,我開始慢慢說話,試圖用言語表達(dá)出混亂的思緒。“茱莉,我實在不覺得我們應(yīng)該慶祝,至少不是像你說的那樣,好像在舉杯慶祝一次空洞的勝利。我覺得你一直都說得很對,這次升遷又算什么呢,只不過是在惡性競爭中得了一分罷了!”
她的反應(yīng)是:“嗯!”
我太太往往不必開口,就可以把自己的意思表達(dá)得清清楚楚,我可沒這本事。我一直在這里胡說八道……“惡性競爭”……“空洞的勝利”。我到底在鬼扯什么呀?但是,我為什么覺得不該舉杯慶祝這次升官呢?
“為了這次升遷,我們家付出了太大的代價。”我最后說。
“羅哥,你對自己太嚴(yán)厲了,這次危機(jī)不管怎么樣都會發(fā)生。”茱莉說,“我最近想了很多,面對事實吧,假如當(dāng)初你放棄努力,失敗的感覺會破壞了我們婚姻中一切美好的部分。你應(yīng)該為這次升官感到自豪,你沒有踩在別人頭上爬上去,而是靠公平競爭來贏得勝利。”
當(dāng)我回想起這段經(jīng)歷時,背脊禁不住起了一陣涼意。我當(dāng)時深陷泥沼,工廠面對倒閉的威脅,將近六百名員工即將加入失業(yè)者的長龍,我的事業(yè)幾乎一敗涂地,而更糟糕的是,過長的工作時間把我的婚姻推向破裂邊緣。簡單的說,我當(dāng)時幾乎要從一個行情看漲的明星變成平凡的流浪漢。
但是,我沒有放棄。盡管面對橫逆,我依然繼續(xù)奮斗。而且我并不孤單,鐘納讓我明白了基于常識(因此頗具爭議性)的管理方法,這個方法很有道理,因此我的班底非常支持我的做法。這個過程很有趣,真的很有趣!過去幾個月來,簡直是一場狂風(fēng)暴雨,我想我們打破了美國企業(yè)界每一條原則,但是我們成功了。我們讓工廠轉(zhuǎn)虧為盈,而且由于我們表現(xiàn)得太優(yōu)異,我們挽救了整個事業(yè)部。現(xiàn)在,茱莉和我就坐在餐廳里慶祝。我即將升為事業(yè)部主管,也就是說即將調(diào)職,或許這是為什么茱莉這么支持這件事。
我舉起酒杯,滿懷自信的說:“茱莉,讓我們?yōu)檫@次升遷喝一杯。不是因為我又向金字塔頂端邁進(jìn)了一步,而是要為這次升遷背后的真正意義喝一杯,這是對我們這段刺激而寶貴的經(jīng)歷最大的肯定。”
茱莉綻開了笑靨,我們舉杯互碰,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我們帶著愉快的心情,開始瀏覽菜單。“這是我們兩個人共同的慶典。”我大方的說。過了一會兒,我的語調(diào)一轉(zhuǎn),帶著些許落寞。“事實上,鐘納的功勞比我大。”
“你知道嗎,羅哥,你就是這樣。”茱莉顯得很困擾,“你工作得這么賣力,而現(xiàn)在你卻想把功勞算在其他人頭上?”
“茱莉,我是說真的,鐘納給了我所有的解答,我只不過是個執(zhí)行的工具而已。盡管我也希望不要這么想,但是事實就是如此。”
“不對,這和事實相差太遠(yuǎn)了。
我在椅子上不安的扭動。“但是……”
“羅哥,別再胡說八道了。”茱莉堅定的說,“故作謙虛根本不像你的作風(fēng)。”她舉起手來,制止我說話,然后繼續(xù)堅持,“沒有人把答案送到你的手上。告訴我,羅哥先生,有多少個晚上,你殫精竭慮,直到成功的找到答案,才肯罷休?”
“不少個晚上。”我微笑著承認(rèn)。
“你看到了吧!”茱莉想要結(jié)束這個話題。
我大笑。“不,我沒有看到。我很清楚鐘納沒有直接給我答案。事實上,在那些漫漫長夜(和長日)中,我還為了這點,詛咒過他很多次。但是,茱莉,雖然他選擇了用一針見血的問題來表達(dá)他的想法,卻絲毫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茱莉沒有繼續(xù)和我爭辯,反而招來侍者,開始點菜。她做得對,這樣的討論只會破壞了這個美好的晚上。
直到我忙著享用美味的牛肉時,才逐漸厘清了我的思緒。鐘納引導(dǎo)我們發(fā)展出來的答案——解決方案,本質(zhì)是什么呢?這些解答都有一個共同的特性,都很符合一般常識,也直接呼應(yīng)我過去所學(xué)到的一切。假如不是因為我們必須殫精竭慮,才能找到解決方案,我們會有足夠的勇氣實施這些方案嗎?很可能不會。假如不是源自于我們在辛苦掙扎中所獲得的信念,也就是在過程中發(fā)展出來對問題的責(zé)任感,我不認(rèn)為我們會大膽的實施這些方案。
沉思中,我抬起頭來,看看茱莉的表情,她似乎一直在等我開口。
她問:“為什么你自己不能想出解決辦法呢?在我看來,你的解答似乎是一般常識,為什么沒有鐘納的問題來引導(dǎo),你就想不出來呢?”
“問得好,問得好,老實說,我大概不知道答案。”
“羅哥,別告訴我,你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對,我想過。”我承認(rèn),“我們心里都有這個疑問。這些解決方案看起來沒什么了不起,但是過去多年來,我們的做法卻恰好背道而馳。而且,其他的工廠到現(xiàn)在還堅持這種過時的、毀滅性的做法。或許馬克·吐溫說得對,‘常識其實一點都不平常。”’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茱莉不會輕易讓我解套。
我求饒。“忍耐一下,我真的不知道答案。我甚至不確定我曉得‘常識’這兩個字的意義。當(dāng)我們說某件事只不過是‘常識’的時候,你覺得我們的意思是什么?”
“不公平,你只是用另外一個問題來回答我的問題。”茱莉拒絕了我翻身的明顯企圖。
“為什么不行?”我再試了一次。
她的嘴唇一動也不動。
我豎起白旗。“好吧,到目前為止,我能想到的只是,我們說某件事是常識的時候,只不過因為那件事符合了我們的直覺。”
她點點頭表示同意。
我繼續(xù)說:“這個回答只不過把你的問題再推進(jìn)一步,也就是說,當(dāng)我們認(rèn)為某件事是常識時,至少在直覺里,我們一定一直都明白這件事的道理。那么,為什么往往都要等到受到外力刺激以后,我們才會明白我們在直覺上早己知道的道理呢?”
“這正是我原本要問的問題!”
“對,我知道。或許其他事情掩蓋了這些直覺的推論,其他一些不算常識的事情。”
“那又會是什么樣的事情呢?”
“或許是通行的做法。”
“有道理。”她微笑著吃完了她的晚餐。
過了一會兒,我說:“我必須承認(rèn),鐘納以問問題來引導(dǎo)我們找出答案,以‘蘇格拉底式的作風(fēng)’抽絲剝繭的掀開通行做法的真面目,這個方法確實十分有效。我曾經(jīng)試圖向其他人解釋我們找到的答案,卻徒勞無功,盡管他們像我們一樣迫切的需要解答,事實上,假如不是佛洛斯特能夠理解我們在財務(wù)上的改善成效,我的做法可能會惹上麻煩。你知道嗎?傳統(tǒng)做法在我們腦海中根深蒂固的程度,簡直令人詫異,我們一直照著別人教我們的方法去做,卻從來不花點時間自己好好思考。‘不要給答案,只要問問題就好!’ 我應(yīng)該好好如法炮制一番。”
茱莉看起來不怎么感興趣。
“怎么了?”我問。
“沒什么。”她說。
“‘不要給答案’絕對有它的道理。”我試著說服她,“當(dāng)你試圖說服某個盲目遵循通行做法的人時,直接把答案講出來,會毫無效果。事實上只有兩種可能,要不就是他不了解你的意思,要不就是他了解你的意思。
“第一種情況不會帶來什么壞處,他們只會把你的意見當(dāng)耳邊風(fēng)。第二種情況可能還更糟糕,他們或許了解你的意思,但是他們會把你要傳達(dá)的訊息看得比批評還要糟糕。”
“什么叫比批評還要糟糕?”她不解。
“就是建設(shè)性的批評。”我苦笑著,想起史麥斯和科維茲的嚴(yán)厲反應(yīng),“盡管你說的話有道理,但是別人永遠(yuǎn)不會原諒你暗箭傷人。”
“羅哥,不需要你說服,我也知道:當(dāng)我想要說服某個人的時候(尤其是我丈夫),直接給答案是沒有用的。但是,我還是不相信單問問題會更有效。”
我思考了一下,她說得對。每次我單問問題的時候,別人就會把它解釋為傲慢,或更糟的是,認(rèn)為我只不過是在挑毛病。
“所以在挑戰(zhàn)通行的做法之前,還是應(yīng)該三思而后行。”我幽幽的下了結(jié)論。
茱莉忙著享用美味的乳酪蛋糕,我也跟進(jìn)。
咖啡送上來之后,我又有力氣繼續(xù)討論了。“茱莉,這樣做真的這么糟嗎?我不記得曾經(jīng)為難過你!”
“你在說笑吧?你不只頑固得像頭驢子一樣,而且你還把這樣的基因遺傳給兩個小孩。我敢打賭,你定也給過鐘納不少苦頭吃。”
我想了一會兒。“沒有,鐘納的情形有點不一樣。每次我和鐘納談話的時候,我都直覺的曉得他不只對要問的問題胸有成竹,他甚至對于我會提出什么問題,都了然于心。所以,蘇格拉底的方法一定不只是問問題而已。我可以告訴你的是,隨興運用這種方法很危險,相信我,我曾經(jīng)嘗試過。這就好像擲出一把鋒利的回旋棒一樣,最后終究傷了自己。”
然后我靈光一閃,我明白了,我應(yīng)該請鐘納教我的正是這種技巧:怎么樣說服其他人,怎么樣把通行的做法抽絲剝繭,怎么樣克服人們對改革的抗拒。
我告訴茱莉我和鐘納上一次通電話時說的話。
“很有趣。”她最后說,“你絕對應(yīng)該好好學(xué)學(xué)怎么樣經(jīng)營你的人生。但是親愛的,你要小心一點,別忘了蘇格拉底的下場,他被迫喝下毒藥。”
“我不打算喂鐘納毒藥。”我仍然十分興奮,“茱莉,每次鐘納和我討論工廠問題的時候,我總是覺得他能預(yù)期我的反應(yīng)。事實上,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好一陣子。”
“為什么?”
“他怎么有時間學(xué)這么多東西呢?我不是指理論,而是他對于工廠內(nèi)部的運作竟然有這么深入的了解。就我所知,他一輩子沒有在工廠里做過一天事。他是個物理學(xué)家。我簡直不敢相信,象牙塔中的科學(xué)家居然會懂得那么多生產(chǎn)線上的細(xì)節(jié)。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對。”
“羅哥,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么你應(yīng)該不只請鐘納教你蘇格拉底的方法,而要他教你更多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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