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來后，童媽媽在房間里又反復叮囑了小路好一陣子，這才推開門走出去。
家里靜悄悄的，客廳、書房、臥室，到處都不見那母子倆的身影。她們仨好不容易擠出來的微笑，就這么被輕飄飄的晾在了空氣里。
童小路去樓下隨便買了些饅頭包子當早餐，媽媽抓緊把東西收拾收拾，童小路也略略拿了些資料、衣服，胡亂吃了點東西，就出門了。
臨出門前，童小路想了想，把家里的鑰匙和秦長生的銀行卡放在了餐桌上。
童媽媽看見了，沒吭聲。
出租車上，三個人好一陣子沒說話。
“小路，這次的問題可能有點大，你要做好思想準備”，最后還是童媽媽開口了，“我原本以為，秦媽媽看到我們仨這幾天在那個家里占去了主導地位，覺得寶貝兒子、新房子都被你搶了，心里不痛快。所以，她才借題發揮，借機敲打敲打你，確認她在那個家里的地位。現在看起來，好像沒那么簡單。”
童媽媽嘆了口氣，“也不知道秦醫生怎么跟她說的。”
“那是他親媽，他還能說什么？”童小路說，“最壞不就是分手，結不成婚了嘛，我還不想結呢。”
她嘴上逞著強，心里空落落地沒底。
把奶奶和媽媽送上回家的汽車，童小路慢騰騰地回學校。快到校門口時，她突然覺得渾身沒有力氣，也不知道該怎么跟宿舍同學交代，就跑去圖書館，隨便找了間閱覽室，坐著發呆。
時間一分一秒，過得再慢，也眼看著快要天黑了。童小路起身，朝宿舍走去。剛好是晚飯時間，路上很多同學來來往往，童小路這才想起，她既沒吃中飯，也沒吃晚飯，一點都不餓。
宿舍里，四個人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吃飯，見童小路推門進去，四個人齊刷刷轉頭來看，臉上的表情說不出來的怪異。
“小路，你回來了？”許麗麗走過來，攬住她的肩。見童小路有些不解，許麗麗用眼神示意她看自己的位置。
童小路的桌子邊，兩只鼓鼓囊囊、紅白相間的大編織袋堆在地上。打開其中一個，里面裝著童小路放在秦長生那邊的衣服、鞋子、書什么的。
“這倒好，人還沒回，東西倒是先送回來了。”童小路心想，努力撐住的那口氣突然泄了，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小路，怎么回事？”許麗麗趕緊蹲下來，其余三個人也圍了過來。
“這些，是秦長生送來的吧，他什么時候來的？”童小路問。
她們四個人對望了一眼，“應該是的”，許麗麗說。
“應該是？到底是什么情況？”斜靠在編織袋上的童小路問。
“下午，樓下門衛室的阿姨打電話來說，有個男人開車過來，把這兩包東西丟在宿舍樓門口就走了。阿姨打開一看，里面的書上寫著你的名字，就打電話叫我們下去抬了上來。”許麗麗邊說，邊小心翼翼地看著童小路的臉。
“哈哈哈，秦長生偷偷摸摸丟下這兩包東西就跑了，這也太搞笑了吧？！”童小路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笑出聲來。
許麗麗被她這反應嚇到了，“小路，到底怎么了，你跟我們說說吧？”她雙手扶住童小路的肩膀，看著她的臉和眼睛。
童小路再也忍不住了，在媽媽和奶奶面前使出全身力氣憋住的眼淚，這會終于決堤而下，她放聲大哭起來，邊哭邊說，“怎么辦，秦長生不要我了，他這次真的不要我了！”
童小路的頭整個窩在許麗麗的懷里，整整哭了十來分鐘。哭完，情緒平靜下來，她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大家。
“這個秦長生怎么回事？我現在就打電話給他問問清楚！”許麗麗說著站了起來。
“麗麗，麗麗”，童小路扯著她的衣袖。“別這樣，你千萬別給他打電話，這會說什么都沒用。”
大家七嘴八舌地安慰。童小路安靜地聽著，折騰了一天，她再沒了力氣，直接爬上床躺下了。臨睡前，她摸出手機來準備關機，這才看見秦長生下午發來的信息。
“小路，對不起，老媽子受你那句有你沒她的刺激，硬逼著我把你的東西收拾了送過來。你先在宿舍住幾天，等我跟老媽解釋清楚，再過去接你回來。讓你受委屈了，給我點時間，好嗎？”
童小路把這條信息翻來覆去看了兩三遍，刪了，關機睡覺。
就這樣，童小路在宿舍住下了。
幾年后，童小路回想起這段時間，腦海中模糊一片。記憶中，日子一天天過得很慢，吃飯、寫論文、看看書或片子，睡覺……除了吃飯，她幾乎不怎么出門，許麗麗一直陪著她，大家都沒再當著童小路的面提起秦長生。
剛開始，秦長生一天好幾個電話，童小路把手機丟到一邊，隨它去響，后來覺得吵，調成了靜音。又過了一陣子，電話漸漸少了，變成一條接一條的短信，童小路并不點開看，直接刪了。再后來，短信也漸漸少了。
心里難受的時候，童小路就去宿舍的樓頂上坐坐，從秋天到冬天，天氣一天天冷了起來。宿舍樓后面是一座山，風吹過來，山里的樹葉嘩啦啦響，那響動如此之大，常常把童小路從發呆中驚醒過來。
那個冬天特別冷，瘦了好幾斤的童小路，穿多少衣服都不覺得暖和，晚上縮在兩床厚厚的棉被里，懷里抱個熱水袋，一覺醒來，手腳還是冰冰的，沒一點熱氣。
若干年后，同學聚會，聊天中，室友們說那段時間的童小路就像一只輕飄飄的大風箏，每天在宿舍里飄來飄去，沒個著落；她臉上努力擠出的微笑，掩蓋不了神情的冷淡和眼神的游離，讓人不敢多看，不敢靠近，不敢發問。室友們都很擔心她，每次她去宿舍樓頂坐著時，都會有一個室友悄悄跟著，在她身后遠遠地坐著，看著她發呆、嘆氣……
論文寫完的時候，寒假也跟著來了。童小路不想回家，不想面對親戚、鄰居們探詢疑惑的眼神，大家都知道她畢業前就要結婚的，這會反倒怎么一個人回來了。
怕家里人擔心，還是回家了。她整天整天坐在火爐邊，盡力驅趕全身的寒意，恨不得把自己變成一塊木炭，拼著命燃燒，然后化為灰燼。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