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支教的地方,有一個村子,叫者古巴。者古巴有我的三個學生,他們都姓茶。
我第一次去者古巴是坐學校教導主任的車進去的。車在土路上開了好久,旁邊就是懸崖,懸崖下邊就是瀾滄江。
主任問我,走過這么險的路嗎。我說,沒有。他說,以后就習慣了。
進了村子以后是只能容許兩個人走的窄巷子,我們黑暗中,摸著墻,打開手機的手電光,到了村長家。
我們向村長詢問村子里今年的死亡人口、新生人口和讀書人口的情況。
村長的老婆一直在旁邊砸核桃給我們吃。
我們在村長家老房子門口昏暗的燈光下記下了信息,便告辭了。
回來的時候還是走在那條懸崖邊的路上,車里放著那首城市里婦孺皆知的《成都》。
“和我在成都的街頭走一走,嗚喔嗚喔,直到所有的燈都熄滅了也不停留……”
我把頭扭向了窗外,我不想讓主任看到了我眼里的淚花。
我支教的地方還有一個村子,叫四立柱。四立柱有我的一個學生,成績不是很好。
我去四立柱的時候是和學生走路去的,一路上的石頭咯得腳疼。我對我的搭檔說,下次你可以穿高跟鞋來試試。
我們在學生家吃過晚飯后,學生的爸爸把我們倆用摩托車送回學校。
村子里是坐不了摩托車的,因為太窄了,所以我們只有走了一截路,才坐上了車。
回來的時候是一路上坡,有那么一瞬間,我聽到身前騎車的學生爸爸輕輕地驚喊了一聲,因為剛剛摩托車的車輪從懸崖邊上壓過去了。
摩托車終于上了馬路,車子也騎得更快了。
云南山上夜晚的風拍在臉上,我又一次迎風流淚了。
今天我去了另一個村子,叫瓦富咱。瓦富咱有我的兩個學生,他們都姓羅。
學生的爸爸打電話來說,昨天下了雨,進村的路不好走,要不他們全家下來吧。我說,我想進村去看看。
于是學生的爸爸騎摩托帶著我進村。摩托車在泥里陷住了8次,熄了火。我當時真的覺得自己太不應該來了,給學生的家里添了這么多麻煩。車子有3次經過180度的大轉彎,前邊就是懸崖。很多時候我慌忙地雙腿著地,結果到后來腿抽筋了。
到了村子的時候,等在村口的學生看到我恐慌的表情,笑了好久。
學生的爸爸很健談,我們聊了很多,但最讓我難過的一句話是,中國夢,就是一個夢。
回來的時候,我堅決不讓學生的爸爸送了。我說,太危險了,我可以走下去。
我們班的男孩子跟著我一起走。他問我,要走大路還是走小路。
大路是我們剛剛上來的路,小路是只能人走的。
我記得之前很多次,學生的家長讓我轉告學生,從小路上來回家。
于是我說,走小路。
我在小路上滑倒了4次,路邊的帶刺的草扎進了腳里一支。那個小男孩滑倒了兩次。
我看過中國最繁華的都市,也看過中國最貧窮的山村。我看過有些人豪宅豪車豪表,也看過有些人為了生計成年累月走在懸崖邊上。我看到過很小很小的孩子輕易地拿出了i字打頭的全套,也看過一些孩子需要走很陡很陡的山路放學、回家。所以我知道,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公平。
2020年,對不起原諒我不知道這個國家到底要干什么,可是我真的希望,這個國家能夠讓者古巴、四立柱、瓦富咱,能夠讓這樣的山村、這樣的人民、這樣的孩子活得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