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三? 船家
? ? 越過護城河的邊界就到了城市了,我抬頭看看頭頂上火辣辣的日頭,估摸著大概到了晌午的樣子,若不是胸口懷表冰冷地觸摸我的皮膚,我想我會認為那滴答的聲音就是我的心跳。它太貴重了,這是我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我從什么時候開始戴上這個懷表并不清楚,但是我記得好像有人告訴過戴上去便摘不下來了。
? 走得越來越慢,毒辣的日光逼得我的眼睛生疼,我的嗓子由于干渴冒出煙來,幸好背包里面有些菜葉還有古怪人家那里拿來的陳米,這使我有些期待開火,終于可以吃點像樣的東西了,我打算煮點青菜粥犒勞一下自己快虛脫的味覺。
? ? 我一一從背包里拿出自己一直舍不得吃掉的食物,一陣冷汗從背上滲了出來。原本青翠嫩綠的菜葉子竟然變成了一堆枯黃的紙錢。大概是有人趁我沒有注意調包了我的背包里面的食物,還好我把米藏在了隔層,暗想應該沒有人會料到背包里面還有隔層。我必須找個沒有人的地方偷偷拿出我僅有的米來,可是打開隔層我的米還是不見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弄丟了它,躺在隔層里的竟是用紙錢包著的沙子。
? ? 天色漸漸陰了下來,烏云翻滾著,看起來不久將會有場暴雨,我必須快點走到城里去好找個地方借宿一晚。
? 幸好護城河里有船家,那白頭翁不知什么時候出現的,這倒緩了我的燃眉之急。或許我去央求幾句他可以載著我渡河。我朝船家喊去想讓他可以在離我近些的地方停靠。
? 那船有些破舊,看著有好些年頭,寬大的船檐將老人整個身子遮蓋得嚴嚴實實,看起來像黑灰色的雕塑。船慢慢逼近,那老人穿著棉麻短袖花白的胡須倒襯托斗笠下布滿褶皺臉上有幾分精神。
? 我低聲央求船家,希望他能看到我的窘迫,能略帶同情地帶我過河。老人表情有些嚴肅,若有所思地看著我,這使我有些著急起來。我想他若對我有所企圖我是斷斷不會從的,盡管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樣子,但是我的身體卻是年輕的,我能感受到我的呼吸新鮮輕盈,而他太老了。
? 好在終于渡過了河,我打算偷偷溜走,雖然這樣很不好,但是我也沒有別的辦法。剛好船打算靠岸,這倒是個很好的機會。正在我打算棄船逃走搖搖晃晃踩在船檐上時突然從岸邊卷起了很大的狂風,怒吼著將我再次卷進了船艙,這場雨來的很不是時候,可是我無可奈何。那老人仍然像雕塑一樣屹立在船頭,我有些自責想解釋些什么。他一句話都沒有說,用手輕輕指了一下船艙里面一個木匣示意我打開,原來里面有一幅畫還有幾封發黃的信件。我輕輕打開了這些陳年的舊信,每封信僅有那么幾句話。
? 第一封信:
? 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第二封信:
縱使相逢應不識,愁滿面,鬢如霜。
第三封信:
江南皓月冷千山,冥冥歸去無人管。
? 信封有些莫名的焦味,我有些奇怪這個年代怎么還會寫詩來表達感情,何況寫信也該用些精致點的信封,或者發個郵件也是極其方便。暗自想到有些慶幸果然還是我們這個年代的人比較聰明,花費精力和感情是件奢侈的事情。好在里面有副畫,看著好像是一個地方,我曾經去過那里。也許白發老頭知道我要去找的那個人。
? 雨終于停了,天氣雖然很陰但是還是看得清楚路,我想我應該知道自己該去往哪里。我走出了很遠的路,回頭再看白頭發老人仍然像雕塑一樣,倏忽消散在霧里。
? 我很快就找到了那個地方。那是很舊的小區,雖然破舊但是我今晚終于可以歇腳了。我輕聲敲了幾下很快就有一個中年女子給我開了門,中年女人齊耳短發整齊地攏到了耳后,臉上皺紋如溝壑般深淺不一,五官秀氣,看得出來年輕時候必然貌美,因為生活顯得有些疲態。反倒是坐在正對門的老婦人看著八十來歲的樣子卻沒有什么皺紋,始終端坐在沙發上沒有任何表情。
? 大概這里很久都沒有生人來,問清楚了我的來意很輕松地便讓我借住一晚。因為時候尚早,她們也沒有睡意。中年女子騰出了偏房,我隨意四處走動看看。房間空置了太久結滿了灰塵,梳妝臺上有一個大的相框反著立在墻上,我輕輕翻過來原來是婚紗照,應該是很多年前的黑白照,雖然沒有色彩但是妝容依然精致。仔細辨認了一下畫像里的男人,我好像在哪里見過。船上那個白頭發老頭年輕時候應該就是這個樣子吧。
? 我翻開那幾封信出來,字跡卻消失了,白頭發老頭到底找的人是誰呢?我回過頭打算從婚紗照中查出些蛛絲馬跡,可是婚紗照里面的那個畫著濃妝女人卻再也認不出來了。
? 夜越來越深,我毫無睡意,還好今天晚上必然有很多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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