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咖啡,對胃不太好。”
尹然說完,盧植笑了。很平淡,平淡得令人覺得超脫的笑容,“是啊,曾經有人也跟我說過這樣的話。”
“哦?那個人無非是你的母親,情人,朋友或是,愛人。”尹然難得這樣多話,盧植也難得以笑容使人。兩人平和地交談,像多年未見的朋友。
他們的座位面對寬大的落地玻璃窗,窗戶兩旁垂落絲質的窗簾,窗簾用帶著穗子的粗繩捆住,打了一個蝴蝶結。一張舒適的雙人沙發擺放在這樣的落地窗前,沙發和落地窗之間是一張玻璃方幾。
兩人并排坐在沙發里,看著窗外街燈明亮的景色。
“我是被養父收養的孩子,養母去世得早,我已經記不得她的模樣。”他平靜的說著,仿佛在講別人的故事。靜謐的環境下,總會讓人忍不住傾訴。
“情人,朋友,愛、人……”他似乎在喃喃自語,又好像想到了什么,“真要那樣算計的話,我的情人,朋友與愛人,是同一個人。”他的目光悠遠,透過明亮的街燈看見了遙遠的過去,“第一次上學,我哭得很厲害,害怕去學校。她牽著我的手帶我走進教室,然后告訴我,如果我下午放學后能告訴她這一天都學了什么,她獎勵我一顆水果糖。”
時光流轉,他的意識回到了從前,那簡單而快樂的日子:“我認真的聽課,認真的記下了一天的所有。下午她放學的時候在教室外面等著我,牽著我的手一起回家。回家的路上,我會告訴她,這一天都學了什么,這一天都發生了什么事情。”
他的眼,因迷蒙而失神:“養父是個工作狂人,養母去世后他的生活重點全放在了工作上。從小學到初中,只有她一直陪伴著我。教我學習,教我騎腳踏車,教我做飯,教我為人處事。高中的時候,她戀愛了。她的同班同學。她帶著他來家里,兩人關上門,親吻,擁抱,做所有戀人都會做的事情。我在門外,感覺天塌了。”
“我的學習一落千丈,開始逆行而上。叛逆期的孩子,總是自以為是的。任何勸告對我來說都是耳旁風。她漸漸失去了耐心,不再對我好言規勸,相反,越來越急躁粗暴。終于有一天,她歇斯底里的對我吼,說她跟男朋友分手了。原因是她男友不喜歡她家里有一個我這樣的敗類。”
“我終于決定離開那個家。成全她的臉面。臨走前,我抱著她,強迫的親了她的嘴。因為,我完全不懂什么叫做接吻。牙齒碰碎了她的嘴唇,出了血。我驚慌的離開了,什么都沒有帶。”
“我只念到高一,輟學了。不想再跟她和養父有任何瓜葛。為了生存下去,我走上了所謂的歧途。于是,有一天,我進了宮。理所當然的,進去了。”他的眼中,渴望去愛,更渴望被愛。或許,酒精真的將他麻痹了。
“在里面,我學會了計算機。出來才發現,我這樣的人在現在的社會里不再是人見人恨的角色了。莫名其妙的成了少女們崇拜追隨的對象。我自負過,驕傲過,迷失過,憤恨過,也失落過。”他的笑,真的有一種魔力,也許是因為他平時笑得太少。他的眼眸深處,映著的,是另外一個影子。
“冷酷無情的態度,就好比釋放出的甜美香氣和飽滿蜜汁來捕獲小動物的植物。誘惑女人,確實有效。”她懶洋洋的臥倒在沙發上,抱著雙腿,側頭枕著柔軟的扶手。
“嗯……的確是這樣的。”他端過已經涼透的咖啡,一口一口淺嘗,慢慢的喝光。
“曾經以為的美好,現在看來依然美麗如昔?”她靜靜地問他。他側首,思考這個問題:“曾經的美好?我似乎遺忘了很多東西。曾經的美好我沒記住,唯一記住的,是那些足以令我一生銘記的經歷。”
“于是乎,憤青誕生了……呵呵……”她閉上雙眼笑了起來。他扭頭去看她,悠遠迷蒙的眼眸清晰的倒影出她的身影。腦中那個朦朧的輪廓在這一瞬間,消逝。
咖啡店2點打烊。
回去的時候,是盧植開的車。她已經困得睜不開眼睛,完全無法安全駕馭車。可等車到了她家與盧植家之間的交叉路口,她忽然沒了睡意。
“停車。”
清冷的聲音在寂靜的環境中聽起來尤為突兀。她只是一笑,“我家直走。你家左拐。所以我在這里下車就可以了。”
他暗下眸光,“這么晚回家,不打擾家里人睡覺嗎?”
她笑:“我家全是夜貓子。我不回家都不會睡的。”
他不可置信的樣子看起來十分可愛。但尹然現在沒腦洞去欣賞。不管他還有何異議,她拉開車門下車。
“等等。”他叫住她,阻止她的動作,“我送你回去。”
“謝謝。”她欣然坐回原位,指揮他將車開至樓下,關上車門之后揮揮手,“路上小心,再見。”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把車開回的家。這一路完全沒用腦子在思考問題,一片空白。若他猜測她的一舉一動是欲情故縱,那他才是腦子被門夾了那個。
回到家,果不其然。史明蘇把電腦拖到床邊,正在看電視劇。被電視劇里逗趣的情節惹得悶笑。
史諭在隔壁房間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頭在枕頭底下,被子整個兒被他壓著。尹然搖搖頭,抱著兒子的頭把枕頭重新放回原位,再給他蓋好被子。這才回房間換睡衣。
“今天玩得挺盡興啊?都這個點兒了。”史明蘇的口吻倒不能說酸。十分平常的語氣,一點也不在意她帶了一身酒氣而晚歸。
尹然一邊換衣服一邊說,“那當然,掃興誰還玩?”
“岳婷沒去?”在史明蘇的眼里,尹然出去玩必然會有岳婷。然而尹然的回答卻是:“我今天走之前就跟說了是跟別人吃飯,不是岳婷呀。”
“啊?跟別人?我還以為跟岳婷呢。喝了多少啊?醉了嗎?”說到最后拋了個飛眼,勾引意味甚濃。尹然瞥他,“沒喝。怎么著?咱倆來點?”
“切……”史明蘇鄙視她。他酒量沒她好,地球人都知道。這種挑釁沒意義。“對了,老婆,你洗完澡給弄點吃的吧,有點餓了。”
尹然換好睡衣準備去洗澡,摸摸肚子,“我也覺得有點餓了。吃什么?煎個餅?”
“太麻煩了,方便面吧。加幾片牛肉。”
“行。”
洗完澡出來,尹然去廚房煮面。一人一碗,兩人捧著碗一邊看電視劇一邊吃面。時不時看著劇情聊上兩句。尹然吃不完,史明蘇把她剩下的都吃了。等他吃完,尹然才收拾了碗筷去廚房,麻溜的洗了碗筷回到臥室,已經半夜4點多了。
白天下午才用去糖果家。不然尹然也不敢肆無忌憚的鬧騰到這么晚。睡了兩小時起來給史諭做早飯,史諭看她瞌睡連連的樣子,時不時抹抹眼角因為哈欠流出的淚心疼的說:“媽,你不用專門為了我起來做早飯,有牛奶有面包,我自己弄點吃了就行了。”
“我只是想著今兒早上給你做個手抓餅改善一下伙食而已。”尹然喝著白開水。一杯熱乎乎的白開水下肚,史諭也吃完了早飯。
等史諭去上學,她揉著眼倒回床上睡了個回籠覺。徹底睡醒之后,床邊的史明蘇已經不在了。她記得迷迷糊糊好像聽史明蘇說有事要出去,大概是吧。她當時還覺得自己是在作夢。
洗臉刷牙,開車去糖果家,正好在門口遇到下課回家的糖果。
“四姐。”糖果熱情招呼。
“小樣!”尹然點他腦門。見他笑中帶著疲憊,她關心地問:“不會是熬到現在都沒睡吧?”
“四姐,想跟你商量個事。”糖果摸摸腦門,進屋換鞋。見尹然看著自己,他繼續說:“我現在天天在學校,家里也沒那么多可收拾的,師傅那邊請別的家政他不放心。你要不要考慮做兩家?”
尹然系好圍裙,手里拿著抹布:“你師傅說的?”
“恩。”
“你師傅家有鐘點工。”
“四姐……”聲音里透著撒嬌的意思,尹然無奈的翻白眼。知道她吃軟不吃硬是吧?來這招。
“行。工資給多少?”
糖果咧嘴笑:“工資我師父還能少了你的?”
“那得看他有沒有誠意了。”尹然捉狹。
糖果當即掏出電話撥過去。在電話里跟盧植說工資待遇的事。盧植很痛快的給了個超乎想像的價格。尹然是個有錢不賺是傻子的人,所以她答應了。
就這樣,她兼顧兩個單身漢的房子,活不多,卻賺了幾乎三份的工資,何樂而不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