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卞街往西三十里,有一條南北流淌的西泇河,河東岸長著一棵黃瓜秧,河西岸長著一棵辣椒樹。黃瓜青脆長在黃瓜秧間,辣椒嫵媚長在辣椒樹上。它們一天天長大了,一個變得又粗又長,一個變得又大又圓。一陣風吹來,隨風搖晃,互為對方點頭致意。時間一長,黃瓜青脆與辣椒嫵媚竟彼此喜歡上了對方。
一天,黃瓜青脆對辣椒嫵媚說:“咱們進城吧?”辣椒嫵媚聽了,心里美滋滋地,甚至還夾帶著一種沖動。其實辣椒嫵媚早就想離開這個地方,離開田埂家族的束縛。“可是進城?田埂老人同意嗎?”黃瓜青脆對辣椒嫵媚詭秘地一笑。“它呀,不睡到日上三桿都不起床?!?/p>
說走就走。第二天天不亮,黃瓜青脆牽起辣椒嫵媚上路了。辣椒嫵媚激動得眼淚都流了出來。當它們走到五叉路口,卻不知道踏上哪個方向。正踟躕不前,抬頭遇見一座漂亮的烏龜房子在馬路上跑。黃瓜青脆與辣椒嫵媚蹦蹦跳跳搭乘上烏龜房子,奔向卞卞街寬廣的大道。街道上車流與人流混合在一起,幾乎成了一條喧鬧的河流。道路兩邊的高樓拔地而起,晃得黃瓜青脆與辣椒嫵媚雙目眩暈。
烏龜房子把黃瓜青脆與辣椒嫵媚送到人才市場。一位穿戴整潔的工作人員問:“上午一位顧主打來電話尋家庭保姆,你們愿不愿意?”辣椒嫵媚使勁點一點頭。有個吃飯的地方比什么都重要。黃瓜青脆與辣椒嫵媚找到這家顧主,開門的是一位男士,對黃瓜青脆與辣椒嫵媚彬彬有禮?!爸牢覍ΡD返囊罂量虇幔俊币晃慌吭诶镩g開口問道。
“我愿意嘗試?!崩苯穻趁幕卮稹!笆菃幔慷紩┦裁词炙??這樣吧,我餓了,你去廚房里炒一盤青菜給我,味道可口了就留下。”辣椒嫵媚既緊張又興奮,到廚房里轉了一圈,見什么青菜也沒有,立刻嘆了氣。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如果做不出這道菜,就會被攆走。辣椒嫵媚沮喪極了。
“怎么辦呢黃瓜哥哥,快替我想想辦法?”辣椒嫵媚無奈地望著黃瓜青脆,突然一拍腦袋,“有了?!薄霸趺戳四??”黃瓜青脆冷不丁嚇了一跳,關切地問。
“青脆哥哥,跟你商量一件事?”辣椒嫵媚話音一轉,溫柔地叫著。“你看,我要是做不出這道菜,就得走人,丟了工作,我們就得挨餓。要不,你就當青菜炒了,送給女主人?”“我?”黃瓜青脆指著自己的鼻子,驚訝萬分?!疤澞阆氲贸鰜?。沒有菜,向女主人要嘛,怎么忍心讓我獻出來,難道你不知道我是愛你的嗎?!”黃瓜青脆惱羞成怒。
辣椒嫵媚嚶嚶地啜泣起來。它知道這樣想太不應該,可是實在沒有別的辦法。黃瓜青脆的心軟了。假如愛一個人就要為她做出奉獻和犧牲,此時此刻,黃瓜青脆只能含淚答應辣椒嫵媚的請求。辣椒嫵媚一刀一刀切在黃瓜青脆的身上,仿佛切在自己的心上,淚水禁不住流到菜板上,流到黃瓜青脆的身上。辣椒嫵媚怎么也沒想到,早晨還攜手一起,晚上卻面對痛苦的分離。世事無常。一種深深的自責在辣椒嫵媚的心里漫延。黃瓜青脆感受到辣椒嫵媚的心思,勸慰辣椒嫵媚不必難過。世事如此,也許這就是它的命,幸福還來不及呢。辣椒嫵媚聽了,心里更加難過,悄悄地抹著臉上的淚水。
一道香噴噴的黃瓜菜出鍋了。女主人看到碧綠的黃瓜菜,食欲早被勾了起來,完全不顧平日的嚴謹形象,三下五除二把一盤黃瓜菜吃了個精光。女主人對辣椒嫵媚的廚藝贊不絕口,當下同意把辣椒嫵媚留下來。
辣椒嫵媚正式成為女主人家里一名成員才明白,其實女主人不是一般的家庭婦女,而是一位驕傲的全市人民擁戴的女市長,莫小榆,人們恭敬地叫她莫市長。她的丈夫主父冠亞,是卞卞街的能源巨商,人們同樣恭敬地喊他主總。他們還有一位漂亮的女兒主暢,第一中學初中二年級的學生??傊@是一個受卞卞街人尊敬的家庭。在卞卞街市第一家庭里做事,辣椒嫵媚自然無比自豪,覺得自己也十分受人尊敬,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只是一到晚上,怎么也排遣不掉內心的孤獨。伺候莫市長入睡之后,總要和依然在市長肚子中的黃瓜青脆聊上一陣,告訴黃瓜青脆外邊發生的有趣的事。黃瓜青脆十分羨慕辣椒嫵媚,囑咐它一定好好努力,不辜負自己作出的犧牲。辣椒嫵媚使勁點著頭。只是有一個麻煩,不知道該不該告訴黃瓜青脆。黃瓜青脆感到辣椒嫵媚有難言之隱,一再追問,辣椒嫵媚才道出原委。
“是,是市長的丈夫,他好像對我有不好的企圖?!崩苯穻趁耐掏掏峦碌卣f。
黃瓜青脆讓辣椒嫵媚去找張羅與忙活兄弟。辣椒嫵媚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為什么不去找他們呢。第二天,辣椒嫵媚借外出買菜的機會,偷偷地跟張羅與忙活聯系上了。張羅讓黃瓜青脆動手畫一張莫市長的心理隱私圖。就是她們曾經做過的一些見不得陽光的事情。比如收受賄賂、假公濟私什么。黃瓜青脆走遍莫市長心房的各個角落,將所有不光彩的信息收集起來,并把這些信息加以歸類,按照時間的先后順序排列起來。最后,扯下莫市長的一頁肺片,抽出一根血管作筆,逐一描繪起來。黃瓜青脆坐在莫市長的心坎上,用了足足兩個鐘頭,終于把莫市長的心理隱私圖繪制完畢,趁著她翻身喘息的機會,把心理隱私圖卷成一根細細的筒子,順著嘴巴遞了出來。
張羅接過莫市長的心理隱私圖,展開觀看,圖上標注著莫市長曾于去年春天收受了100萬元現金,前年違規操縱冠亞集團股票上市,并非法持有股權。張羅合上心理隱私圖?!斑@些已經足夠了,謝謝你黃瓜青脆先生?!庇謱苯穻趁恼f,“嫵媚小姐,有了這些,你就不用擔心莫市長的丈夫了,他們很快會向你道歉的。”
張羅與忙活把莫市長的心理隱私圖放在她的辦公桌上。莫市長看完,沉默了十分鐘。“說說吧,你們需要什么?”“您只須無條件退回100萬元賄賂和現有股票即可?!薄胺判陌蓮埩_先生忙活先生。”“另外,您的丈夫也完全有必要做一次這樣的測試?!蹦虚L思考了一會,既然心理隱私圖有如此神奇的效力,就同意了他們的提議。
根據張羅與忙活的安排,次日一早,辣椒嫵媚找到黃瓜青脆的一顆種子,種在花盆里,施上肥,澆上水,把花盆搬到陽臺上,太陽光照射到的地方。辣椒嫵媚搬來一把小凳子,靜靜地坐在花盆邊,耐心等著?!扒啻喔绺纭崩苯穻趁妮p輕呼喚黃瓜青脆的名字。黃瓜青脆聽到辣椒嫵媚的呼喚,兩片嫩綠的葉瓣立刻從潮濕的泥土里鉆出來,眨巴著一雙頑皮的眼睛,好像在跟辣椒嫵媚打招呼。辣椒嫵媚開心地沖著黃瓜青脆擺一擺手。黃瓜青脆在陽光下不停地生長,很快長成一棵又粗又長的黃瓜秧,開出一朵黃色花兒?;ǘ浜筮吺且桓粗赴愕哪勰鄣狞S瓜,挑著刺兒。辣椒嫵媚不停地給它澆水,小黃瓜長成了大黃瓜,又粗又長,把黃瓜秧都壓彎了。太陽落山之前,辣椒嫵媚把黃瓜青脆從黃瓜秧上摘下來,放進廚房里。
莫市長和她丈夫第一次一起回到家中?!肮趤?,今天是你的生日,燒幾個菜慶祝一下?!蹦虚L長時間不燒飯,手忙腳亂,辣椒嫵媚在一邊做著幫手。當莫市長用菜刀剖開黃瓜青脆的時候,辣椒嫵媚悄悄地把黃瓜青脆的種子收集起來,用一個信封裝好,打算給自己留個紀念。莫市長親手做了一桌子飯菜。主父冠亞雙手合十:“愿市長夫人漂漂亮亮,愿小主暢快樂健康,愿辣椒嫵媚天天向上?!薄鞍职帜隳??”主暢問?!拔衣?,黃瓜菜就是我最大的愿望。”說完夾起一片碧綠的黃瓜送到嘴里,嚼起來,贊不絕口。
辣椒嫵媚伺候一家人睡下,讓黃瓜青脆用同樣的方法畫出主父冠亞的心理隱私圖。主父冠亞的心理隱私圖上果然顯示出最近一段時間對辣椒嫵媚的非份心思。莫市長拿到主父冠亞的心理隱私圖,對他暗中勾引辣椒嫵媚的做法非常氣憤,當即把他叫到自己的辦公室,將心理隱私圖摔在他面前。
主父冠亞想抵賴賴不過去,只得承認自己的過錯?!捌鋵嵾@事也不能全怪我,你也有責任?!薄拔矣胸熑??”莫小榆怒氣沖天。“是的,在全市人民的眼里,我是最風光的男人,因為市長是我的妻子。我也是最倒霉的男人,因為我是市長的丈夫。其實我只想問一句,你出門是市長,回家是女人嗎?”讓主父冠亞意想不到的是,莫小榆竟嚶嚶地啜泣起來。許久,抹干眼淚,說:“從明天開始,咱們誰都按時下班?”
當天晚上,莫市長和主父冠亞當面向辣椒嫵媚道歉,并要辣椒嫵媚轉告張羅先生與忙活先生,感謝他們的心理隱私圖。辣椒嫵媚手里捧著黃瓜青脆留下的種子,淚水和笑容同時掛在它嬌嫩的面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