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雨水沛然的夏天,有多少次,我不撐傘,就這樣在雨里穿來跑去的,褲腳變得笨重起來,衣袖濕噠噠地貼在手臂上。以前總擔心受涼,對身體不好,今年似乎也沒有那么在意了。
說實話,林先生,這段時間我很少再想起你,即便想起,也不知該當與你說些什么。這種冷漠感不僅存在我和你,也同時存在我和生活,和他人之間——我甚至對自己都開始置身事外了。
即便人生中有許多轉瞬即逝的小小高光,我把它稱作生命中的“流星時刻”,流星劃過一剎那,我以為自己就要得救了,夢想成真,如愿以償。直到再次抬頭看,才發現天空早已歸于黑寂,星月沈泯,暗不見底,就像剛剛那一切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為了掩飾窘迫,我總會第一個戲笑自己當時滿懷期待的癡癡狀。
林先生,這就是我不敢再抱有希望的原因。
天光不曾真的大亮,流星也從來沒有回頭過,心愿許下的那一刻,訊號難以隔穿百千光年的距離長度被接收。這樣的際遇反復發生,蓄意上演,就像“狼來了”的故事,直到后來,再劃過去的那顆,已經無法再迷惑我。
其實這樣也不算太糟糕啦,如此一來,就少了很多想不通的執著。以前總覺得,離開也好,斬斷一段關系也罷,都必須要有一個確切的句號才能稱之為結局。現在我明白了,有時候,問號逗號省略號甚至破折號,都可以是結局。
他們來,他們走,即便他們不說再見,時光也會代他們揮別。
林先生,此刻我又回到了一個人。今天傍晚雨停后,我去超市購物,經過路旁的咖啡店,飄來的豆子香氣罩得人暈乎乎的。我驀然沒頭沒尾地想起了那段大勢已去的日子——聽歌稍長的停頓間隙,誤以為音樂被鈴聲打斷,以為下一秒就會是某個人撥來的語音電話,心漏了一拍,于是趕緊拿起手機;想起半夜頂著疲憊睡意,等一條幾天都沒有回復的消息,甚至還在擔心對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愛得筋疲力竭,他應付得混混沌沌,咖啡是能夠讓人提神醒腦的東西,“分開”就是我們需要的咖啡。
我捧著那杯咖啡,一路漫步到這里。咖啡由熱轉涼,手心沁冷了,人也變得冷酷起來。
現在的我就像一只曾為別人忍力拔掉自己身上硬刺的刺猬,此刻又把地上一根一根的刺撿起來,洗干凈,削尖了,扎回到自己的后背,重新運作保護機制。
林先生,我試圖讓這顆心平靜點,堅韌點。我遇到過流星,但總不能靠回憶過活。也許有一天,我的刺會為你自然脫落,但在這之前,我需要借此抵抗一個個差點示弱的瞬間。
我想你會理解,人總有一段時光,需要喬裝成另外一副克制而理性的模樣,才能躲過生活的旁敲側擊,就像士兵全身涂滿綠漆,混進叢林草地,等危險解除了,才敢松開暗中屏住的呼吸。
我也在等待那個時機。林先生,等到一切都過去了,我會拍拍衣服上的塵土,站起身來,再回到透明的夢中。
以溫熱的氣息,柔軟的身體,用手心迎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