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我就是那個拿獎學金但從不請吃飯的同學

大學校園里,像我這樣的人多多少少會有些奇怪。

穿著還帶有卡通圖案的衣服,袒露著高中生的羞澀,卻有著不再相稱的年齡和身份——是大學生了。從跨進大學校門的那一刻起我就察覺出氛圍似乎有些不同,連空氣都變了。

來來往往的新生們剛剛從高考的桎梏下逃脫,經歷了一個暑假的休養生息——有的出國游學,有的四處旅行游遍大好山河——經歷給他們的底氣,此時正熠熠地發著光。沒有了高中班主任的管教,大家不再偷偷摸摸,而是放開大膽的張揚自己的個性。男生們將頭發染了顏色,女生們開始描畫上略微成熟的妝。而我,拿著我爸從我開手機店的堂哥那800塊買的按鍵手機,站在一群iPhone里,看著她們聊得火熱互換微信跟手機號碼。我沒什么談資好與新同學分享。難道要跟大家講一講我是如何在打火機廠裝配了一個多月的零部件,以至于現在我的大拇指指甲蓋還在禿著,洗衣服的時候會鉆心的疼嗎?無聊地站在一旁出神的我在想,這就是傳說中喬布斯的蘋果呀,真好看。在那之前,我只在高中的作文課上讀過喬布斯與蘋果的故事,僅僅為了積累寫作素材。

我的手機也很好,如果它連接網絡的速度能再快一點,如果它的按鍵反應能再靈敏一些的話。我從省重點高中的農村班考來,學校到我們小縣城招生的目的就是為了提高學校的升學率,因此高中時校規校紀管得很嚴。學生是不準帶手機的,老師抓到一個就扔一個,據說教學樓前的那條小河里沉著很多部。我們這樣的農村班一共開設了兩個理科班和一個文科班,三個教室正好占了一層;而樓上,是城市班。高中三年我一次都沒有上去過他們的樓層,只在樓梯上匆匆擦肩幾回,偶然聽到一個女生抱怨同伴不小心踩臟了她一千多塊剛買的新鞋。

比起鞋子,高中時比較得更多的大概還是成績。畢竟我見過班上成績尚可、家境也不錯的女生在自習課上偷偷涂腮紅被班主任抓個正著,然后被叫出去談話。我記性好,又學文科,一本歷史課本我三天就背完了,所以學習跟考試對我來說不算太難,我經常考第一名,而且是把第二名甩很遠的那種。

我不咸不淡的過完了大學的上學期。所有科目全勤,就連最無聊的課我也從頭到尾挨完,因為我看過一篇文章,教育我們這些大學生交了幾千塊的學費,每節課算下來都值好幾十塊錢,要好好珍惜。除了老師顯然沒有認真備課,從正題上轉而跟大家閑扯時,我會走一會兒神,心想有的課真正值回學費,而有的倒貼錢都不一定有人愿意聽。

大一下學期開始,要評獎學金了。我找輔導員查了我的成績,班級排名第二。名次還行,我心里暗自滿意。向輔導員道完謝要離開時,她才從辦公桌后面抬起頭,說了一句“上學期考的不錯,繼續努力”。厚厚的眼鏡片擋住了她的眼神,那里面的信息看不真切,像她桌上擺著的用來泡茶的玻璃杯,升騰的氤氳的水汽被透明的蓋子嚴嚴實實地捂住,盤旋一周只能悻悻地凝成蒸餾水又沿著杯壁流了回去。也是,考得好壞、評不評獎,獎項就在那里,名額不增不減,不是我那就會是另外一個,跟輔導員沒有半毛錢關系。

獎學金分為三等,獎金的數額也會隨著等級遞減。第二名,我起碼能拿個二等獎吧。晾衣服時我哼起了最近在追的電視劇的主題曲,哦忘了說,學習之外我最大的消遣就是看小說跟言情劇,這個愛好很適合我,一來減少了出去玩的交通費,二來省下了室友每每逛商場吃喝玩樂買的費用。室友齊齊聽到了我有些跑調的歌,打趣我道:“喲,今天有啥好事啊這么開心?”我有些心思被看穿的緊張,慌忙轉移話題問道:“中午吃什么呀?去不去吃西二食堂的麻辣燙?”

西二食堂的麻辣燙是我的最愛。我差不多每周去吃上一頓,當作打牙祭。與此相應的是接下來的幾頓晚餐都要從簡,半份素菜,一碗食堂的免費粥,好把上一頓麻辣燙的錢勻出來。我很欣慰時下的審美是瘦,因為胖也是需要資本的。由胖變瘦更需要資本,齊齊在學校附近的健身房辦了張健身卡,聽她說學生價很劃算,但我覺得還是在操場走走跑跑更劃算,而且辦了健身卡的齊齊也并沒有變瘦很多。

我就這樣比較著,論辯著,自我取暖,好讓自己相信,二十歲的年華,我跟身邊同齡的女生沒什么差別。至少,差別不算特別大。再不濟,沒有特別特別大。

獎學金名單公布了。我收到銀行賬戶變動的短信通知時正在寢室里,我穿上外套,出門打電話告訴了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邊開心的說:“那好啊,那我跟你爸爸說一聲,這幾個月不用給你打生活費了。”臨掛斷,媽媽又說:“最近天冷,去吃頓好的。”我說:“嗯。”

回到寢室剛坐下,聽到從走廊里傳來對門寢室的歡呼聲,隨后有人從對面的門里出來,是老程,用極具辨識度的大嗓門跟同伴繼續著之前的對話:“XX這一得獎學金咱們幾個吃貨有福了,一會兒網上搜一搜今晚去吃哪家自助?咱們得把她的獎學金吃掉一半哈哈……”聲音逐漸飄遠。我裝作沒有聽到,急忙低下頭打開一本書,怕對上室友殷切充滿期待的目光。

齊齊走到我身邊來,親昵地攬住我的脖子,說道:“嘖嘖,學霸還在看書啊。今天中午吃什么呀?”


糟了,怕什么來什么。

我心跳急劇躥升,血液從四肢往我的臉上奔涌,我開始絞盡腦汁地搜索任何能說得過去的拒絕請客的理由,大腦內卻一片空白。我低垂著頭不敢抬起來,像是等待最后審判的犯人。

“不如一起去西二食堂吃頓麻辣燙吧。” 齊齊的聲音在我頭頂再度響起。

我抬頭,正迎上思思的笑臉。“走啊,到飯點了,一起去吃午飯吧”,舍長阿遠也說道。

我對上她們友善的笑和目光,沒有想象中的期盼或試探,沒有失望或氣惱,這個中午跟每一個平常的午飯時點別無二致。但我似乎又從中讀出了理解與包容。我緩慢的開口,“好啊,等我拿一下飯卡”,一邊穿上外套。

我們鎖好門,走出寢室樓,手拉手地走在去食堂的路上,迎接我們的是一地冬日暖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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