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鄉,在潛山市一個僻遠的小山村,那里高山長青、碧水長流,蜿蜒的山路從山腳盤旋至山巔,又從山巔蜿蜒到另一個山腳。
此往經年,那些曾經的土墻磚瓦已經難覓蹤跡,寬闊平坦的水泥路已經湮沒了滿地的坑洼和飛揚的塵土,可是,不曾改變的,是那些圍立在田舍四周的青山,和那一條條穿村而過的溪流,它們就那樣靜默地守護著這片黃色的土地。他們目送著家鄉的兒女們一步一顛地走向山外的世界,又迎接著他們步履蹣跚地歸來。
記憶中的家鄉似乎總是忙碌。仲夏的田間,金黃的稻浪一畦一畦的,在陽光下溢出成熟的稻香。鄉親們挑著竹制的籮筐、拿著鐮刀走到田畔,腳下沉甸甸的稻粒就那樣垂頭向大地,這樣垂立的姿態總是讓莊稼漢們喜上眉梢。他們輕輕地、慢慢地剝開緊密地挨在一起的稻棵,一鐮刀割下去,稻穗窸窣,人也在這無垠的稻田中隱隱爍爍。面朝黃土、背向驕陽,他們悶不出聲地只顧一個勁地往前收割,任憑汗水從發根流到發梢,從脖頸倒流到下巴、唇間,然后一滴滴地灑向干裂的大地。
于小孩子而言,收割后的光禿禿的稻田就是另一種游戲人生。我們可以邊拾稻穗邊奔跑追逐,漸漸壘高的草堆成了我們的天堂,借著草堆的彈性,我們可以跳至半空,然后摔落在草堆溫軟的臂彎中。我們的笑聲越過一畦一畦的稻浪,穿過稻田里黃色的驕陽,淹沒在古老的收稻機的吱呀聲里。沒有人責備我們瘋得肆無忌憚,更沒有人用女孩該矜持來束縛一個女孩的快樂。
家鄉的秋天似乎總是深沉。爽朗的天空蕭瑟的風,清晨的水珠午后的塵,都是那么清晰地倒映著小山村的煙火。
秋天的山頭,總有落不完的松毛,滿山頭的棕色松毛,是送給農婦們的深秋禮物。秋日午后,三兩農婦相邀,或背或挑,上山耙松毛。天光清清爽爽的,從樹隙間漏下來,地上的樹影斑斑駁駁的,和農婦們纖柔的身影組合成一種別樣的詩意。
和母親上山打柴是我不能抹滅的童年記憶。我們母女二人一前一后、一大一小,身影被正午的陽光壓得又胖又矮,我總是好奇地問這問那,母親總是漫不經心地敷衍。其實,年少的我能幫上什么忙呢!后來才知道,那是母親想刻意留給我的一種經歷。
母親不懂教育,但是她知道,有的時候,經歷就是一種成長。
如今,我已走出家鄉太久太遠,我常常在忙碌的生活里只顧向前,而忘記轉身去看一看身后,嗅一嗅家鄉那不一樣的生活之味。其實我知道,無論我離開多久、走了多遠,我的家鄉依然靜立在原處,時刻準備接納一顆歸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