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葉知秋在說完這句話后，繼續(xù)邁開腳沿著樓道往二樓走，經(jīng)過沐司深身邊時，他已回過身去，如一棵站立的樹，寂靜無聲，這讓葉知秋懷疑剛剛的那句話是否只是她的幻聽，他真的有開口嗎？
她刻意往左靠了一點，這樣她和沐司深之間的距離才不會顯得那么曖昧，然后從他身邊走過，她努力讓虛浮的腳步變得穩(wěn)定，偽裝成一幅從容淡定的樣子。
回到休息室的時候，林昀看她一臉的嚴肅蒼白，馬上就意識到剛剛發(fā)生了什么他輕呲一聲，抬頭注視著她的眼睛，問道：“撞見他了？”因為房間里有其他人在場，林昀便只是用“他”來指沐司深，葉知秋對于這個稱呼自然也心知肚明，只是點了點頭，然后沉默。
“你知道你現(xiàn)在的臉色就像是剛才撞見了鬼一樣嗎？”林昀倒了一杯水放在葉知秋面前，讓她看一看自己的臉，“已經(jīng)第二周了，如果你還不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緒，只怕之后的采訪也會很難繼續(xù)下去。”
“……抱歉。”葉知秋看著杯中倒映的人臉，的確蒼白的有些可怕，她是不是該慶幸剛才沐司深轉(zhuǎn)過身去，沒有看到她這夸張的表情。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只是你若不能及時調(diào)整自己的心態(tài)，那么接下來每次與那個人的會面，對你來說只會成為一種煎熬，總有一天你會徹底崩潰。”也許是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嚴肅，林昀很快又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嬉笑風格，“我可不想被某人看作是一個只會虐待員工的上級。”
葉知秋隨著林昀的話一步步皺緊眉頭，而在聽到林昀補充的最后一句話時，她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還好她當時口中的茶已經(jīng)咽下去了，不然她真說不準自己會不會噴出來。
“謝謝。”葉知秋會心地笑著，不知道為什么在林昀身邊待久了，她的笑點實在變低了好多。不可否認的是，如果舍去對他的猜疑的話，和他待在一起應該是件輕松舒服的事情。
“快到兩點了，準備開始采訪吧！”林昀將他那臺相機收起來，對房間另一頭的小趙一群人喊道。
其實所謂采訪，不過是去幾個研究室里記錄和問一些相關問題，林昀正一本正經(jīng)地觀察著儀器里和顯微鏡下的東西，路恒則在一旁耐心地解說，林昀也會在解說完后配合著問幾個問題，但多數(shù)答案里都是普通人都聽不懂的專業(yè)名詞術語，在場的估計也只有林昀和葉知秋能聽懂一些，小趙和阿瑩負責拍照和錄像，所以也沒在意自己懂不懂。
而真正的東道主沐司深很少會出現(xiàn)在采訪中，路恒解釋說是因為有更重要的實驗要沐司深去協(xié)助指導，葉知秋他們倒也不在意，畢竟作為研究所的副所長，這幾次采訪中，沐司深親自接待，還算是給了他們不小的面子。
采訪結(jié)束后，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刮落幾片微黃的樹葉沾在地面上。葉知秋和阿瑩打著路恒給他們的傘迅速趕去停車場，小趙用外套護著儀器以免被雨淋壞，老李及時拉開面包車車門讓大家上車。
“倒真是入秋了，這場雨下得涼嗖嗖的，得趕緊回去加件衣服。”如果不是林昀正坐在旁邊，這時候老李一定會點上一支煙，配合這馬路上有些蕭條的雨景。老李按了雨刷，車前擋風玻璃上無數(shù)的雨珠被無情地刮成一串細細的水流，然后流瀉下去。
“我媽今早還特意打電話來叮囑我加件毛衣。”小趙看了看身上的衛(wèi)衣，伸手摸索了一下手臂，似乎在后悔自己沒聽老人言。
“這幾天溫度的確降得有點快，你們都記得多穿點，小心感冒。”林昀雖然沒回頭，但還是盡職盡責地傳達著作為上級的關切。
“秋姐，老大好溫柔啊！”阿瑩把身子湊過來，偷偷對旁邊的葉知秋花癡道，“我以后就要找一個這樣的老公。”
葉知秋呡唇笑笑，因為她知道林昀私下可不是這樣的人，至少更腹黑一些。再說她也早就過了那個對著喜歡的人犯花癡的年紀。她凝視著街道兩旁的柏樹葉子被風雨刮落在濕滑的路面上，環(huán)衛(wèi)工人還來不及清掃，一片片黃色的葉子最后都堵塞在下水道井蓋邊上。
她不自覺地嘆了一口氣，然后她自己都為腦海里的這個反應感到吃驚，剛才真的有那么一瞬間，她有種自己便像是這涼秋的錯覺。便連她的名字，都和秋天脫不了關系。
但關于秋天的記憶，她記得很少，a市的秋天很短暫，夾在中間，總是被漫長的冬夏搶了風頭，在人們剛意識到它降臨前它就已慢慢淡離視野。
最先讓人覺得氣候有所改變的是學生們的校服，十月剛到，也就是校園的桂花剛剛冒蕾的時候，沐司深和沐司茜還有陳嘉他們的校服已經(jīng)在老師的規(guī)定要求下?lián)Q成了長袖的白襯衫，外面搭一件淺灰色的毛線T恤，至于下身，那時候許多學校追求向美國學校看齊，中學的校服式樣也不像如今這么統(tǒng)一，這對于女生來說也許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她們穿著當時流行的蘇格蘭方格裙，即使到了秋天也依舊活力充沛。
秋天是沐司深最經(jīng)常騎自行車去學校的時候，他跟她說是因為騎車的時候，穿過一排排黃色的樹，能感受到風拂面而過的涼意，他喜歡那種讓人冷靜下來的感覺，那時候就好像所有的煩惱都煙消云散。
沐司茜靜靜地聽他講，看著他在秋日余暉下溫潤的眉眼，心里想著：眼前這個總是微笑如春風的男生也會有煩惱嗎？他有一個幸福溫暖的家，有一群好朋友，還有許多值得驕傲、讓人羨慕的東西，他也會有煩惱嗎？又是什么煩惱？
第二天，沐司深讓她坐在他自行車的后座上，帶她去了一座滿是楓葉的公園，轉(zhuǎn)過街角下坡的時候，她閉上了眼睛，涼風吹過臉頰，她卻沒能像沐司深說的那樣冷靜下來，相反，她的心像是小鹿亂撞般跳動得飛快。也許就是那一次，她意識到自己喜歡上了身前的這個人，有他在身邊的時候，似乎每個季節(jié)都是最好的，不管是現(xiàn)在的秋還是即將來到的嚴冬。
“秋姐，秋姐！”阿瑩拉了拉葉知秋的衣服，成功將她從回憶中拉回來，阿瑩滿臉賊笑地猜測，“秋姐不會是想到初戀了吧，剛剛叫你好久都沒聽到。”
葉知秋故意不理會這個聒噪的丫頭，不過她這個話題顯然讓車里的其他三個人都提起了興趣，只見和器材擠在中間一排的小趙立刻豎起耳朵湊過來聽，老李也笑著插話：“哈哈，小葉這么漂亮，讀書時肯定迷倒了不少男孩子啊。”就連剛剛在思考別的事情的林昀聽到這話題也不忍分神，嘴角勾起一抹靜聽八卦的笑。
阿瑩不死不休地纏著葉知秋：“秋姐，說嘛，你初戀是初中還是高中啊？我猜是初中，對嗎？”
“那可是早戀，要不得。”老李作出一臉嚴肅狀，教育道，“家里人不會同意的，太早了，讀初中時才多大。”
“李叔，你那一套老思想現(xiàn)在不管用了，都落后了，要是你女兒在學校偷偷和小男生牽個手什么的，會讓你知道么？”阿瑩嘴皮子溜得很，不置可否地反問說道。
“要讓我知道哪個狗崽子騙我家閨女，我非得去打斷他的腿！”老李開玩笑罵道，在眾人的笑聲中他又感慨一句，這次倒是比之前更嚴肅，“現(xiàn)在孩子學習條件這么好，反倒還不想好好念書了，非得整出個事端才安寧，也不知是這世道變了，還是我落后了。”
“……”見話題換了，葉知秋反倒是松了口氣，她將目光隨意放在車里的某個小物品上，可以是林昀身邊的那片反光鏡，亦或者是懸掛在車前的那個平安符，反正她只是需要找一個能夠凝視的東西，然后再次陷入沉思。
其實仔細想想，她應該不算早戀過吧，那場所謂的初戀也不過是初次暗戀，而那場戀愛終究是被扼殺在搖籃里，只剩下了她一個人無疾而終的落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