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手一揮，一巴掌落在江浩的臉上。手震的發麻，五個手指印留在江浩的臉上，江浩沒有說什么也沒有什么反應，傻傻的看著墓碑。
那天陽光明媚，人跡罕至。
我們三人再一次的相聚，卻有一人已經和我們陰陽相隔。
臨走時，江浩說，湯伯，周末去我家，這次聚會放在我家，一個小型地音樂會。我說，好的。江浩下半年就要回北京任教了，這是他的選擇。
江浩走后，我望著墓碑上的照片，這是一個青年女子，和我差不多大，清爽的頭發，清秀的臉龐，清澈的眼眸，還有那由內而外散發出的清新自然的氣息。她本該有很不錯的未來，但是命運作弄人。
我記得剛才對江浩說，江浩，惜若從始至終那么愛你，她怎么會突然離開你，你都不想想，還有臉來祭她……
惜若，惜你若命。
我上車，點了一支倩碧，這煙還是惜若在上次一起去海南買給我的，一直沒怎么抽。
2
兩年前，惜若考入上海的一所藝術大學。我當時和江浩是同事，在學校教學。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學老師，但生性開朗樂于交友，與海外教學多年回國的江浩的關系處的不錯。
江浩是音樂世家，一家人在古典音樂領域有很大建樹，年輕的江浩雖30出頭，但已經被聘為幾個學校的客座教授了。
江浩的生活極其規律，始終保持著嚴肅與認真低調的做事風格。自由時間雖然多，但也沒有多余的愛好，平常都會在琴房練琴。江浩長的瘦高，眼睛有神，眸子黑的像一潭水，對于音樂的熱愛達到癡迷的程度。
惜若第一次見江浩是在課堂上，江浩講課吐字清晰，說話有條理，頗有紳士風度。經常帶著學生出去采風。
惜若已經不知道什么時候喜歡上江浩的了。每次一想起江浩，心里發癢，想和他一起散步，一起彈琴。
她喜歡江浩，卻是不能告訴他，這樣的感情在小說里才會發生的。
惜若把心里的小秘密打電話告訴閨蜜時，閨蜜著實吃了一驚。
閨蜜問：“你沒開玩笑吧？”
“沒有，我說的是真的。”惜若說。
閨蜜問：“什么時候的事，喜歡多久了？”
“嘿嘿，我也不知道啊。”惜若答。
閨蜜沉思了一會，沒有說話。惜若忙問：“怎么不說話了，你覺得有沒有可能？“
“拜托，惜若，你覺得呢？師生戀有幾個可能，你的智商是不是充話費送的啊，真傻！“
惜若倔強的說：“可我覺得挺好啊，我條件不差，也年輕。“
閨蜜說：“你應該不屬于你老師的風格，人家是藝術世家，他們有獨特的戀愛擇偶標準。“
……
3
至此，江浩的身影便在惜若的世界里揮之不去。江浩儒雅的書生外表自然成了許多女生心目中的男神。
周末，惜若自己去市區買東西，提著大包小包的在步行街走，心里暗暗后悔沒有和室友一起出來，這么多東西，怎么帶啊。
身邊有人匆匆的經過，又倒退回來。“是惜若嗎？“惜若心里一顫，這個聲音好熟悉。她慢慢抬起頭，像夢一樣看到眼前這個人。
惜若點了點頭，“江老師。“
惜若無數次假想過和江浩在街上偶遇的猜想，卻從沒想過是這種場面。
江浩一把接過惜若手里的東西，“走，我送你回學校吧。“
是那樣的霸道，那樣的冷靜。惜若跟在后面。
江浩開著車，惜若坐在副駕駛位置上往學校方向開去。
“江老師，你也逛街嗎？”惜若問。
“是的，市井之聲才是最和諧的音樂，我經常來這里找靈感。”江浩回答。
惜若心臟快跳到嗓子眼了，這是他第一次和江浩獨處。
在車里，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車里的暖氣開了，和車外溫度相差大，惜若努力的克制自己不要打噴嚏，她要把自己最美麗的一面展現給江浩。
車開到了宿舍樓下，惜若下了車，江浩便調轉車頭。惜若提著東西孤零零的目送江浩遠去。
惜若不知道，車開到道路的拐彎處就停下了。江浩點燃了一支煙，靜靜做了一會，驅車去了琴房，在那里江浩彈了一晚上的琴。
江浩最喜歡貝多芬《moonlight》，手指如流水般在琴鍵上滑動，每一次的敲打抬起都是那么的唯美，清晰。
生命是否可以像音樂一樣，循環往復呢？
4
江浩在學校里很低調，平時露臉的工作他都鮮有參加。
一天，江浩給學生上完課，談完一首曲子就離開了教室。下課后，惜若來到鋼琴邊坐了下來，板凳上還有江浩的余溫，她的手觸碰著每一個琴鍵，莫名的幸福油然而生。
惜若隨手彈了幾首鋼琴，她心想，這幾首都是江老師喜歡的。
惜若不知道，此時江浩正站在教室外細細聆聽。
惜若一出門，看到了江浩。
江浩站在旁邊，從口袋里掏出一把鑰匙，遞給惜若，”給你。”
“這是什么？”
“琴房的鑰匙，要期末考試了，經常來練琴吧。”說完，江浩便轉身走了。惜若此時還沒有反應過來。
每一次與江老師的獨處相遇，總是那么突然，我都沒準備好，惜若心想。
從那以后，惜若每天堅持去琴房練琴，這是江浩給他的特殊待遇，一直堅持到期末考試。
每一次到琴房，房間內的空調已經打開好一會，很溫暖。
在這期間，惜若突然請了一星期的假，一周后又突然回來，沒人知道她干什么去了。
期末考，惜若考了一個不錯的成績。
5
寒假就要到了，我慫恿江浩一起去海南旅游。江浩是個藝術人，平時的社交場合以及校內的職工會他都懶得去，經常讓我幫他頂替，欠我一個人情，便答應了。
說實話兩個男的一起去旅行，著實讓人感覺到怪怪的。江浩單身，我也單身，只能湊合了。
此時的上海，路邊的梧桐樹還沒有掉完葉子，路上的落葉倒是不少。我拖著行李在路邊等江浩取票。看到惜若也拖著行李過來，以為她是放假回家。
“干嘛去，惜若。”我喊道。
惜若看到了我，走過來說：“這麼巧，湯老師。”
“叫什么湯老師，我又不比你大幾歲，叫湯哥就可以。”我笑著回答說。
此時，不知道什么時候江浩到了我身后。
“好啊，湯哥，我去海南旅行，你們呢？”
“我們也去，那就一起吧！”我招呼道。
“嗯嗯，路上有個伴，好啊。”惜若笑道。
江浩很沉默，接過惜若的行李，淡淡的說道：“我們去機場吧。”
我心想，江浩你這兄弟，還跟你的學生玩深沉。我在校園里聽說過江浩和惜若的傳聞，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做了電燈泡？
飛機上，惜若天真的對我們講，自己想要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在旅行中艷遇一個人，然后相愛，然后死去。
我和江浩笑了笑，都這麼大了怎么還這么有童心。惜若說，這不是有童心，這是真實的，她一定要實現。
6
在海南，我們去了一個鄉下的旅游村，鄰近春節，生意很好，酒店的房間只剩下兩間。我開口說：“我一間，你們一間吧。”江浩和惜若欲言又止，也沒說些什么。
連續的奔波，我很累，就早早地睡覺了。夜里口渴而醒，想去前臺找水喝，看見江浩和惜若從外面回來，他們應該是去逛夜市去了，他們走到走廊，江浩彎下腰，直到他身前的人避無可避，兩張面孔幾乎重合在一起。然后，江浩把惜若送進了房間，江浩去了大廳坐著玩手機。
我走過去，調侃到：“還真是正人君子啊，走吧，我們倆擠一擠吧”
第二天，走在街頭，江浩和惜若已經明目張膽的牽起手來，他們東逛逛西逛逛，而我拿著單反無目標的拍照，心里想這真是一個糟糕的旅行，全程做了電燈泡。
我們去了一家可以DIY的餐廳，惜若說她的廚藝很好，我們便沒有說什么，就帶她來了這個餐廳。我們擔心惜若不會切菜，就提議惜若炒菜，我們切菜。惜若不愿意，說要我們做一個全程的吃客。
“哎呀”廚房里傳來惜若的聲音，我和江浩跑過去，惜若把手指切破了，血流的很厲害，江浩拿來邦迪，還是止不住血。江浩忙攙著惜若去醫院。
醫生做了一系列的消毒止血,”沒事的，這是小傷。”醫生回復說。
惜若笑著說：“剛才真有點生離死別的感覺啊！”
我要說點說什么，就被江浩打斷了，他嚴肅的警告說，不要把死掛在嘴邊上。惜若便乖巧的嘟了嘟嘴巴。
7
我是一直不看好師生戀的，他們差距太大，最后換來的只是回憶。另外，校規也嚴格規定師生禁止戀愛。
年后，我生了一場病沒有去學校。一天，江浩帶著惜若過來：“兄弟，借我點錢，給我找個住處。”
我沒想到江浩作為一個藝人會對他和惜若的愛情這么在意。校方知道后，江浩因為家世背景的原因，只給了一個休長假的解釋，而惜若被勒令退學。
江浩的父母為了讓他和惜若分開，凍結了他所有的銀行卡，扣留了身份證，以斷絕血緣關系威脅江浩。可以看出，江浩選擇了后者，但惜若的父母一直未出面。
我給江浩找了一個市區相對不錯的房子，把半年的工資給了江浩，當時，有一種為他們轟轟烈烈的愛情出“份子錢”的感覺。
被家庭和學校拋棄的江浩和惜若有種相依為命的感覺。江浩憑借以前的關系去找工作，都被告知收到江浩父母的囑托，不能提供。沒辦法江浩去了上海鄉下的培訓學校做起了兼職老師，后來，也把惜若介紹了過來。他們的生活平淡卻濃情。
惜若可能因為沒有受過這樣的苦，有了貧血的癥狀，癥狀越來越重。
巨大的社會地位的落差讓江浩的變得抑郁。無人時，江浩總會點燃煙抽起來，他明白是可以回到以前的生活的，不過要放棄惜若，放棄這個讓世人感到荒唐的愛情。
我周末會去他們那坐坐，看著他們現在這樣的生活條件，我不知道是支持還是說勸他們分開……
一天，我照常去江浩的住處。卻從不遠處聽到吵架聲。
“你這是一天天都干什么去了？”江浩怒斥道。
“要你管，我們現在還沒結婚，能不能給雙方一個自由的空間？”惜若反駁道。
“什么自由的空間，我們這樣走不長！”江浩吼道。
惜若笑著說道：“江浩，我不愿意說你，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沒有了以前的光環你什么都不是，你連女人都養不起，我跟你就是為了過好日子，用你們家族的光環助推我的音樂生涯，你現在這個樣子，怎么實現我的計劃？”
江浩愣住了，他恨自己被眼前這個小自己將近10歲的女子騙了感情。
空氣靜止了，永久的沉默，微微的抽搐聲可以聽到。江浩點了一支煙摔門而去。
我在旁邊傻傻的站著，似乎江浩沒有看到我。
難以想象，曾經百般恩愛的戀人，竟然說分手就分手，這真是一個速食社會。
8
江浩的心情由絕望到憤怒到解脫到平靜僅僅用了一天的時間。第二天，他出現在校園里，拿著書本上課，這段感情對他來說就像是沒有發生一樣。只不過，這個校園少了一個叫惜若的女生。
下午我給江浩發了信息：你和惜若怎么樣了?事情處理好了嗎？
江浩沒有回信息，我沒有多問。
一個月后，我收到惜若的短信，湯老師，可以過看看惜若嗎？她快不行了。
再一次見到惜若，惜若已經在病房里，身上插著針管，鼻子里插著氧氣管。見到了惜若的父母，所有的事情我才終于明白。
惜若上學期被查出血癌晚期，只有4個月的時間了，惜若母親哭著說。
她是我們唯一的女兒，一直嬌生慣養。當查出來是這個病，惜若對我說，媽媽，我想花幾個月的時間過自己想要的生活，最后的一段時間，我會回來的。
我終于明白，惜若和我們偶遇一起去海南旅行這不是巧合，惜若手指劃破血流不止，是血癌的癥狀，惜若最后說那一段傷害江浩的話只是希望江浩可以離開他。
這一切不過是惜若的精心的策劃，而這一切就是為了在生命的最后，和江浩生活在一起。
病床上的惜若，此時她已經昏迷過去，針頭把惜若的皮膚扎的青一塊紫一塊。我在床邊說了很多關于江浩近期的事情，她的眼角留下了淚。不知這樣的淚是何種意味，只恨愛卻不能長久。
最終惜若還是走了，惜若走的那天，學校還是依舊，只知道一個叫做惜若的女生違反校規退學后不見蹤影……
惜若走的沒多久，我還是決定違背惜若的意愿，把真相告訴了江浩。江浩聽到信息后，癱坐在地上，眼神恍惚。
湯伯帶我去墓地，我看看惜若，江浩沒力氣的對我說。
晚了，江浩，你欠惜若的，這份情你是還不清了。
最后，我還是帶著江浩去了墓地……
9
上海的夏天，高溫潮濕，遠遠望去柏油路像是被烤化。
那個夏天，江浩離開了上海，去北京教學。
他說，這個城市有太多悲傷的回憶。
他說，他會一輩子記住惜若，記得有這樣一位姑娘愛過他。
后來，我明白“惜若“這個名字的含義。
惜若，惜愛若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