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老毛還是小毛的時候，是個不折不扣“二班”帥哥。這詞兒我是聽來的。有回兩個男同事調侃我是“二班”美女，好勝的我刨根問底為什么不是一班的，他們賣了好久關子才告訴我，因為你就不是一般的美女呀！這么讓人受用又正確無比的話藏著掖著干嘛呢？我就不做這種事，比如無論在小毛還是老毛面前，我從不否認，當時就是因為他長得好看才動了芳心。
小毛有多帥呢？這么說吧，他的外號是“小周潤發”，臉型五官有七分以上神似。年輕時也愛模仿發哥的造型，大背頭紋絲不亂，西服筆挺大黑超，帥得我心里甜滋滋的，偶爾暈乎一陣，真把自己當成了發哥身邊的女人。
發哥只有一個，小毛終是遜色兩分。一是少了那份痞氣，二則沒有發哥的偉岸身形。小毛個兒不高，讓我耿耿于懷很多年。其實他也不矮，只是離我理想中的魁梧奇偉玉樹臨風還有點距離。當我還是小步的時候，常一邊拽著小毛的胳膊晃蕩，一邊遺憾深深深幾許地幽嘆：“你要再高點就好了，害我都不能穿高跟鞋！”
“喜歡就穿唄！我又不介意......”可是虛榮的我介意呀。實在忍不住誘惑，也把那玲瓏高跟請回家，往往次均使用費50元以上，經年如新。
“我要有發哥那么高，哪能看上你呢？”
想想也是，發哥每部片子都換女一號，我可沒那么大氣量，還是乖乖守住這一個吧。
老毛醉酒后吐了真言，父母個兒都矮，他一直存心找個高挑的，改變后代基因。心機這么深，但不能不說是個英明決策，新的小毛長成后，183的身高滿足了我的各種幻想和虛榮。
不知哪年開始，我不再計較老毛的身高，開始天天念叨他的肚腩。老毛是個美食家，會吃也會做，我的手藝就是出自他真傳。見了好吃的忍不住嘴，一來二去中部崛起嚴重，那兩年衣服可難買了。老毛決定減肥，并不是因為發哥老了越來越瘦，而是被六七個月身孕般大的肚子拖得疲憊不堪，終于痛定思痛，要與之訣別。
老毛的毅力還可以，半年后甩掉了肚腩，并且愛上了運動，他說只要注意消耗就可以繼續做個饕餮之徒。
老毛的理念是男人總要有點不良嗜好，不然活再長也是白活，不如出家做和尚。所以他“四毒”俱全而且不思悔改，鑒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理由，我的容忍度挺高，唯獨煙癮太大讓人擔憂。
在我的軟硬兼施下老毛戒過煙，可居然出現了戒斷癥狀。我父親也是老煙槍，戒煙時沒這么難受過。簡直和戒毒一樣，茶飯不思涕淚長流，直至嘔吐。一周后我實在不忍心讓他放棄了，從此再沒提戒煙這茬兒，只叮囑他挑好的抽，焦油含量低一點是一點。我的優點是數學不好，也就從不去計算這些年抽掉了什么。
我從不控制老毛的經費，倒不是多寬宏大量，實在是自己懶得操心，對這方面又鈍感。其實缺錢是常態，也為摘帽負翁節衣簡食，可大多數夫妻都是這么苦過來的，我并不因此焦慮。揣著富人心態過著窮人的日子，老毛最欣賞我這點，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這是我們倆的共識。二十多年來，我抱怨過他的個子，抱怨過他貪玩和應酬冷落我，抱怨過他的木訥和不浪漫，但從沒因為錢紅過臉。
父親是個老思想，不止一次和姐姐說，世上哪有女人不管錢的？我們家以前就父親一人掙錢，每月工資也如數上交，由母親支配開支用度。用老人的話說，男人都是漏巴掌，我這么不用心過日子，父親怕我哪天揭不開鍋呢。
我自有一套理論。女人抓經濟大權，多半是因為不信任和缺乏安全感，可這兩點我都沒有問題。放任自然有前提，老毛是個踏實的男人，不亂花錢，反倒是我常常沖動消費也沒人監管。管理的目的是為了更高效更有序，如果老毛愿意，我絕對大權拱手相送，讓他來約束我。
老毛可不笨，堅辭此等美差，于是我們倆就這么各自舒服著。年底盤點擱一塊兒往銀行一丟，不遇買房買車的大事一般不動用共同賬戶，其他投資理財的事兒別找我，沒那腦細胞。有一年國慶節老毛突然要用錢，忘了密碼跑來問我，我用的次數比他更少，還指望他記著呢。那時電子貨幣還沒大行其道，假期銀行不辦理更改密碼，把老毛急得團團轉，和朋友吐槽命苦，從此服了我這個女人。
老毛和我，天生互補型，性格、愛好、體質，無一不是。
他貪涼，我喜溫。夏天空調25度，他舒泰如貓鼾聲大過雷，可憐我從頭包到腳恨不能只露鼻孔出氣，無奈抱著被子轉移。我習慣喝熱的，越燙越舒服，雖知不好也愛不上溫溫吞吞，生冷更是不喜。老毛除了冬天，茶也要放涼了才喝的，夏天一點點燙都燒心，白粥最好冰箱冷藏才過癮。奇怪的是，火鍋他可一年四季都不拒絕。
老毛有如泉的性格，凡事不強求不極端，面上不動聲色，心里也少有大起大落。不像我，毛毛躁躁，喜惡都掛在臉上，始終成熟不了。
那天同事極力推薦《羞羞的鐵拳》，說從頭笑到尾。我立馬預約了老毛的晚上，買好票，果真不虛，笑得肚子疼。笑到中途，發覺老毛在一旁毫不動容，怎么回事？他說就沒感覺有啥好笑的。這人笑點也忒高，不管他，繼續開心。我這人一笑起來愛動手，老毛早習慣了，像尊佛坐在那兒，任我逮哪兒拍哪兒。
老毛總是批評我有個女人的通病，看問題注重表面。他對偶像劇之類嫌棄極了，說教壞女人挑剔男人。我們小區有位“優質男人”、滿分的中國好丈夫，有才有貌有身份又多金，對老婆呵護備至，逛街散步啥都陪，近五十了也常送花。“老婆是用來疼的”，這個男人不止一次對人說。他老婆臉上寫著的幸福讓女人們艷羨不已，人比人氣死人，免不了數落家里的那位。我也會嘮叨只見過韭菜花，老毛對此嗤之以鼻，一臉“走著瞧”的不屑，不肯自省還懷疑一切美好，真讓人失望。
后來男人彩旗飄飄的傳言被證實，老毛得意地嘲笑我，你們女人就是好騙。我不做聲，心里還是嘀咕，也沒見這么實誠的呀，小騙一下讓人開心都不會，石頭一塊！
我不愛出門不愛運動，以前就貓家看看書追追劇，現在多了寫字這個項目，時間倒越來越不夠用。老毛在家呆不住，天氣好一個人也會出門兜風，他愛大自然。我有時陪他一起，又免不了掛念著文字，心猿意馬之態讓老毛興味索然，也就不主動叫我。他管手機叫第三者，估計再也不會買新款手機送我了。
沒想到“石頭”老毛近年真愛上了石頭，還有盆景，除了出門找材料就是在家琢磨造型，少有閑時。說起來滔滔不絕，什么色澤、硬重、質感，畫面石的構想、造型石的靈韻等等。我悲催地發覺自己的寡趣和低俗，對如此高雅的藝術居然沒有多大興趣。可不能被老毛鄙夷，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對牛彈琴，我帶著一臉似懂非懂的崇拜，任他忍不住逐一展示得意之作，自然極力配合，不吝溢美。
不得不說，老毛的審美確有獨到之處。我們家的石頭擺件和盆景造型，奇巧不俗，見者無不大愛。若遇著老毛心情好，手一揮“抱走”，便得了寶貝似的歡喜。你們若來我家，可著勁兒夸他就對了，夸我沒用，那些東西我做不了主。
老毛成了“石癡”，我暗地里高興，他有得忙就不會那么反感我和文字的糾纏。我盡一切力量支持他的愛好。清理櫥柜，扔掉不少衣服和物件，騰出空間給他的心頭所愛。書桌不夠大，操作多有不便，我計劃著弄個工作臺，幾乎都動了心思搬去郊外的新房子。
我上班早，每天清晨先泡好一杯茶，等老毛起床后溫度正好，他怕燙。偶爾起遲了忘記泡，晚上老毛會幽怨地提醒我，早上沒有茶喝呢！這杯茶泡了二十多年，老毛的懶覺睡了二十多年，他起床時我都出門了，他習慣有我泡好的茶，或許是這個粗枝大葉的女人唯一的細膩吧。
老毛有點老了，那張臉除了親切看不出帥，或許還有而我熟視無睹。有句話很有道理，再漂亮的看久了也會膩，再丑的看久了也習慣。如果一個男人幾十年一直說你好看，是非常善良而且有智慧的，女人就偷著樂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