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往后門走,我看見有人從前面過來了。”方慶對著屋里小聲喊道。
于是,一陣窸窣聲之后,明亮的房間里只剩下陽光照耀著斑駁的墻面。
再過了一會兒,外面就有人敲門了。
方慶去開了門。
“你好,我們是XX銀行的,是這樣, 我們想來問一下關于劉厲的事情。劉厲是你老婆的哥哥吧?
方慶沉吟了一會兒,才應了一聲,“不過我們已經很久沒聯系了,聽說他欠了別人很多錢,我們早就不來往了,不信你問我老婆?!彼D身又去喊他老婆“老婆,銀行的人來了,你出來一下?!?/p>
沒有人回。
尷尬。
終于過了一會兒,銀行的人忍不住說:“不好意思,不知道我們能不能進去坐一下,沒事,我們就是想多了解一點關于劉厲的事情,沒其他意思?!?/p>
銀行的人一臉和氣,而且看上去也是滿臉倦容,方慶終究還是讓他們進門了。
方慶家其實本來還算富裕,方慶自己是做生意的,老婆劉文做會計,生活總還是過得比較愜意,可惜劉文有個不爭氣的哥哥。
她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總是敗錢。明明一個媽生的,妹妹勤勤懇懇,哥哥卻游手好閑,工作不好好做,混來混去?;旧厦磕甓家鲆患笫拢愕眉依镫u飛狗跳的。
前年,做保安,結果把一個客戶給打了,本來醫藥費付了,再道個歉,問題也不大,結果他還特別橫,在醫院跟人家吵起來,這下人家屬氣不過,非要把他告上了法院,最后工作丟了不說,還賠了10萬塊錢。
去年,學人家賭博,敗光了家產,還去借高利貸。討債的追上門來,在他家門口噴漆,媽被他氣病住院了,自己只好到處跑。
銀行催債算是最和氣的了。
“劉厲這段時間跟你們有聯系嗎?”
“當然沒有,他也欠著我們家很多錢呢,我也想找他還啊,可人找不到也沒辦法啊?!?/p>
“是說,你們也是不容易,總是被他拖累?!便y行的人搓搓手,又向屋里到處張望了一遍,“現在這種天氣確實要喝酒暖暖胃哈?!?/p>
方慶看了一眼放在餐桌上的酒杯,解釋道“是呀,喝點酒可以暖暖胃?!?2月,快要到最冷的時間,澀澀的風已經吹得人受不住了。
“劉厲還欠你們多少錢啊?”
“這個我還真是不怎么清楚,賬什么的一般我老婆在管,我不太參與。”
“恩。果然還是有個懂財務的老婆,日子才輕松啊?!?/p>
方慶笑笑不說話。
“其實其他事也沒有,我們這次來就想跟你們說一下,如果下次碰到方厲,勸勸他,債總是要還的,躲得過一時,躲不過一世啊,他家在這,他能去哪里呢?對吧?”
“嗯我們也是這么想的就是找不到他呀不然早就來勸她還錢呢了?!狈綉c有點心不在焉地附和著。
這時,旁邊那個一直不說話的年輕人開口了,“我們也不是說要劉厲現在立馬還錢,我們也幫他在想辦法,我們是想著他這樣不見人也不是個事兒,大家總要坐下來談一談將這個事情解決的。我們可以幫他貸款轉下去的嘛,以時間換空間,他只要每個月付一點利息,就可以去外面正常地找工作,做生意,錢總是可以慢慢還的。今年還1萬,明年還2萬,只要人在,好好的賺錢,其實很快的?!?/p>
嗯。
“好啦,我們也不打擾你了,就是希望你能幫我們傳達一下我們的意思,我們過年了,領導方面壓力大的很,也不容易,大家互相體諒一下嘛?!?/p>
"好的,有機會一定替你們轉達。"
送走銀行的人之后,劉文才慢慢地從房間里出來。
方慶埋怨道:“你剛剛躲里面干嘛,害我一個人對著兩個銀行的,多尷尬??!”
“對不起嘛,我就是,不想見他們,太丟臉了,被人討債討到家里。喝口水吧,渴了吧。劉文倒了兩杯水放在桌上?!?/p>
又嘆了一口氣,“我哥什么時候才能長大,醒悟過來啊?!?/p>
“算了,反正現在說他他也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p>
“其實我覺得銀行的人說的挺對的,其實只要我哥肯好好的配合,錢總能還光的,他難道打算就這樣一輩子藏來躲去嗎?那我媽怎么辦?”
“待會你會哥回來問一下他吧,他也不是那種會害自己家里人的人啊?!?/p>
天色。明明說要好好談的,可是劉文一看到他哥那吊兒郎當的德行就忍不住大發雷霆。
“哥,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跑來跑去。你知不知道娘已經被你氣病了。
我。。。
我什么我,你說說你,三十多歲了,要工作工作沒有,也不成家,整天游手好閑到處闖禍,你有沒有想過媽和我的感受??!”
“我也有找工作的?!眲柲弥淮鼥|西,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站在那里被劉文訓。
“好啦好啦,老婆你也別氣了,哥現在不是回來想辦法的嗎?”方慶拉住氣沖沖的劉文,讓她先坐下。又轉到劉厲那邊,問,“哥,這次回來,你有什么打算不?”
“我,我其實。。。。。。”
“你,你什么你!你看看你,到底干了些什么啊!你到底欠了多少錢?給我一五一十地說清楚,到底都跟誰借錢了?!?/p>
“就30萬,銀行10萬,還有那個,老馬家那個20萬。”
“就30萬?沒其他的了?”
“我發誓,真的沒其他的了?!?/p>
“30萬啊,你都是怎么糟蹋掉的!媽前年才剛替你還了10萬,你的良心呢?媽都多大年紀了,還一定要去給人家打掃賺錢。”
“我,我也不想管你了。隨你去了!”
劉文說完就起身回房了。也不管身后兩個大男人一臉尷尬地坐著。
“哥,你也別在意,文文就是那個性格,你也知道的。要不你先去休息吧,我去勸勸她。”
“嗯?!眲柊咽掷锏臇|西交給方慶,也轉身回了房間。
方慶看了看手里的東西,是小麻花,他嘆了一口氣。
劉文氣呼呼地坐在床邊發呆。
方慶在她旁邊坐下,拿出里面的麻花,遞給她,“別氣了,你看,你最愛吃的小麻花?!?/p>
劉文接過麻花,這么多年了,只有這家麻花店依然是美味的麻花味,一直沒變。
“你什么時候去買的,這家店要排隊買的呢。”
“我哪有時間啊,當然是你哥買的?!?/p>
“我哥。。。。。。”劉文拿著麻花的手頓在空中。原來他還記得呢,妹妹最愛吃的。
“你哥混是混了點,但老實說對你和你媽也真是沒話說的。什么事,他不是先想著你啊,你媽那邊,你哥也都上心,知道你忙沒空回去,他每天陪媽散步,吃飯。”
“我知道,所以我才更生氣啊?!眲⑽陌杨^靠在方慶的肩上,繼續說道,“我不明白,明明我哥不壞的,怎么就能出這么多事啊?!?/p>
“有什么辦法,事情已經出了。”
“老公,如果我借錢給我哥,你會不會不高興?!?/p>
“只要你想好就好,我支持你?!?/p>
“你真的。。。?”劉文遲疑道。
“老婆,跟你說實話,要是換作別人,我是絕對不借的,可是我知道你哥,他本性是不壞的,怎么說呢?只是誤入歧途了吧。而且,我也是看在他真心對你好的份上才愿意借錢的?!?/p>
“老公,你真好?!?/p>
第二天一大早,劉厲就出門了。她要去看看他媽,然后再去借點錢。
他帶了早飯去,可是他不敢在那邊多留。他怕他媽一哭,就絕對走不了了。
可是他忘不了臨走的時候,他媽說的,兒子,回來吧,媽還有點棺材本。
劉厲就是覺得自己夠了,真的夠了。
他走到紅綠燈路口,過往種種在腦海里浮現。
他很早就沒了父親,母親獨自一人帶大了他和劉文。那個年代的單身母親,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多少罪。
村里的閑言碎語從來沒斷過,可是母親就這樣,非是撐著一口氣,如今,他已經三十多歲了,文文都已經快30了。
綠燈了,他往前走,結果橫沖直撞一輛電瓶車,差點撞上,不僅不道歉,揚長而去的時候還罵罵咧咧,走路不長眼啊!
他想起前年那個被他打傷的人也是這么橫,明明沒事,非說自己斷了三根肋骨。可是他要是就對劉厲橫,那他還能忍,可是,他怎么能對70歲的老母親還說這種話呢!媽已經那么道歉,他得理還就不饒人了。罵的那叫一個難聽。
他是真的忍不住了才回嘴的。他特別想跟文文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可是,說什么都晚了。世人只看結局,從不在乎過程。
他知道媽錢難賺,所以才想快點把錢再賺回來。媽已經老了,自己只能再加把勁,所以把全部身家壓在賭博上。
賺一點就撤。
媽夠用就撤。
可是,賊船一上,哪還有什么回頭路。
最多也就回頭率了。
就這樣越輸越多,越輸越想回本,終于還是犯下了彌天大錯。
他們讓他不停地輸,然后給他辦信用卡,甚至去銀行辦了貸款,可是,錢,沒有見過,就這樣全部沒了。
事后想想自己真是傻,可是,身在其中,往往霧里看花,一片迷茫。
方慶再見劉厲已經是一個月以后了,那期間,他知道劉文已經替他把高利貸的錢還清,只剩下銀行的錢還利息。
現在劉厲在當地的工地上當小工,每天賺個兩三百,雖然少,不過總是正常在賺錢。
方慶是在醫院的走廊里看到劉厲的,他一個人鬼鬼祟祟地在走廊里來回走,看到方慶立馬就往樓梯口走,方慶追上去。
“哥,你跑什么???”
劉厲不應,悶頭直走。
方慶快跑幾步追上他,“你跑什么啊,文文說你最近工地上太忙了,都沒來醫院看媽,今天來了怎么也不進去???”
劉厲轉過身來,“我沒臉見媽啊,我自己搞成這樣,還連累我媽,連累我妹,我有什么臉見他們?!彼孀∧槨拔艺娴臎]臉??!”
“哥,你別這樣,媽和文文還不知道你嗎?只要你肯好好定下心來工作,他們高興還來不及呢。”
“不,我還沒打算見她們,等我把錢還完再說吧?!?/p>
“那得等到什么時候,媽能等得住嗎?”
“不,他們會等的?!?/p>
病房里,劉文跟她媽說,“媽,我剛又看見哥在走廊了。”
她媽坐在床上,看了看門外,說,“我知道,他剛剛在門口看我呢?!?/p>
“媽,要不要叫哥進來?”
“不用了,我知道他想把錢還清了再來見我,你哥啊,就是這種脾氣?!彼龂@了一口氣,又握住劉文的手,“我會等他的。”
我會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