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風呼嘯著過來,吹斷了片片的枝杈,緊接著鵝蛋子般的雪片子便撒了下來,眨眼的時間滿地已經鋪上了白白的雪窩子,這是一個不適合人外出的季節,這個時間就該躲在家里,溫上一壺老酒,老漢抱著小孫子,靜靜地說點年輕時的光輝事跡。
村東頭,家家戶戶都點著的火爐似乎沒有給到這里片刻的溫暖,走進一間低矮的泥瓦墻院落,屋內不時傳來陣陣咳嗽,摻雜在壓抑的低語中。
“過幾天老大就回來了,你準備咋整?”屋內是一個小小的炭盆,零星的幾點火星,證明這個炭盆并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一點用都沒有,炭盆邊是個穿著破舊棉襖,正用鉤子撥拉著炭盆的老太太。
“咋整?愛咋整咋整!他個小憋犢子,好的不學,就學人家偷雞摸狗,被逮到局子里,坐這四五年的牢,咋不把他坐穿!”門口,帶著大大的破棉帽子的老頭一口一口的嘬著那個旱煙,通紅的火頭明滅不定。
“唉,你是他爹,凈說胡話,人家公安同志都說老大這兩年表現的很好,都給提前釋放了,你還在這里鬧起來了”老太太不樂意了,到底是母親疼兒,又給老頭頂了回去。
“我是他爹,現在想起來了,早干嘛去了,祖祖輩輩不偷不搶憑本事吃飯,到了他這,臉都被丟光了,他咋....這個龜孫....”
老頭罵罵咧咧的,瞅著外面的風雪,越來越大,眼底倒也經不住露出一絲擔心,磕了磕已經見底的煙桿,慢慢悠悠的走到炭盆邊。
02
呼呼啦啦,村頭跑過一群穿著新衣的小孩,唱著童謠,越走越遠,一年也就這樣過去了,家家戶戶也貼上了大大的福字,村東頭那家偏僻的小屋,好像也是跟著湊熱鬧一樣,也有了一個大大的福字,只是這家的春聯確實挺與眾不同的,上聯是:渾渾噩噩,犯下終身大錯,下聯是:清清白白,做個善良人家。門口老頭正好將最后一個橫批粘上:重新做人。看著這幅對聯,老頭嘆了口氣,微微佝僂著身子踏進了那個吱吱呀呀的小木門。
雪越下越大,漸漸迷了雙眼,村東頭的哪條雪路上漸漸走來一個悍壯的身影,直到在老頭家的門前站定,只見那漢子雙眼微瞇,看著門前的兩幅對聯,這五大三粗的漢子卻漸漸泛紅了雙眼,任憑雪花啪啪的打在臉上、覆在身上。
許久,村子的兩邊傳來噼里啪啦的放爆竹的聲音,或許是被爆竹聲驚動了,那個村東頭的小院落也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隱約夾雜著老夫妻倆的對話。
“老頭子你快去里屋拿一掛鞭炮掛上,我這就起鍋。”接著就又是一陣叮叮當當的響聲,那漢子聽著院子里傳來的聲音,緊緊咬著嘴唇流下了幾滴血淚。
吱呀一聲,冷不丁的,院子的大門打開,看著站在門里的老頭,那漢子推金山倒玉柱一般騰的跪了下去,老頭看著跪下去的人,緊緊的抿了抿怎么都控制不住的顫抖的嘴唇,背過身,把門關上,就這樣站著!
許是屋內正在起鍋的老太太感覺到了不對勁,喊了老頭兩聲,也沒聽見回應,便趕忙出門,正好看到了老頭緊緊閉著的雙眼,顫抖地嘴唇。
“咋啦?大好的日子,你這是啥勁!”老太太看著老頭問出這一句,“沒事,回屋吃飯!”說罷老頭就要轉生往屋里走,走到半拉站定,“沒我的話,不許開門!”
有人說人遇到與自己特別關切的事情是有預感的,就在那個瞬間,可能老太太是真的感覺到了什么,狂喜中,帶著滿溢的眼淚,匆匆小跑著打開院子的大門,門前是那差不多成雪人的漢子,凍的成紫黑色的嘴唇,顫抖著喊出那聲媽!
喜極而泣,說的是一種極端喜悅下造成的人體的應激反應,在這里則是老太太看著兒子就在眼前的激動,慌張著把兒子從冰冷的雪窩子里扶起來,拍拍身上的冰雪,捧在手心里看著那已經幾年沒見的臉,忍不住的看了又看。直到廚房內傳來一聲重重的干咳,老太太才恍然緩過神來,趕忙擦擦眼淚,拉起兒子就往廚房走,邊一路叨叨著剛才老頭的不是,聽著耳邊母親的叨叨,那漢子終于浮起一絲親切的笑意,像是大雪天中,卻有初秋的陽光照耀,不刺眼,但是很暖!
03
幾年的離家,回到家自是有很多的委屈心酸想向父母傾訴,從大門到廚房的距離本就不遠,母子兩人卻好似走了一個世紀,直到老頭不耐煩的走來,憤怒的聲音打斷了母子的談興,也間接的沖破了那一絲好不容易才回歸的溫暖。
走進屋子,看著面前的大餡餃子,眼前明顯的是新添凳子、碗筷,看到這樣的場景,那五大三粗的漢子眼圈一紅,眼淚又想往下掉。
“哭,你給我掉一下淚花子試試,沒完沒了了,愛吃吃,不吃滾!”老頭說完,一甩筷子,扭頭出屋向外面走去了。
看著面前故作冷漠的父親,漢子咧嘴笑笑,吃!一口一個,雖然是青菜,沒點油水,但是那吃著才叫香啊。
席間少不了母親的問東西問,漢子支支吾吾的回答著,天也就慢慢黑了下來。
04
過完年夜,便是初一,小山村有早起拜山神的習慣,天還是黑的,那漢子已經被老頭叫醒,一腳踹在床上,五年的牢獄經歷,所訓練出來的反應是立馬起床,衣服都顧不得穿,騰地便是一個敬禮!然后才恍然,原來已經是在家里了,訕訕的摸了摸腦袋,放下胳膊,垂手立著。
看著眼前渾身冒著傻氣的狼狽樣子,和看人總是躲躲閃閃的兒子,老頭立刻又想發脾氣,張了幾下嘴,終究還是沒說出罵人的話。
“穿上衣服,跟我去山上”
說著,老頭背過雙手也不看身后的漢子一眼,徑直向門外走去。
05
山上,經過一天一夜風雪的積淀,早已成為一個大大小小的雪窩子,一陣冷風吹來,卷起片片的雪粒子,打在人的臉上生疼,小山村的山神廟建在半山腰,此時,月亮還沒從天邊消下,摸黑中,兩個人已經踏著一深一淺的雪窩子在向山上走去。
路上老頭時不時的一個趔趄,那漢子總是想要去伸手扶,卻反手被老頭一拐杖敲在身上,瞪幾眼,就這樣這個奇怪的組合一路打一路挨,還是走到了山神廟前。太陽也漸漸升起來,火紅火紅的,給山神廟渡上了一層金邊。
山神廟對面是直直的一條山峰,老頭指著對面的山峰,“看見那山了嗎,我年輕的時候,你爺爺帶我來山神廟上香,他跟我說,他這輩子沒讀過書,但是一個道理他還是懂的,他說,爹是兒子的脊梁骨,就像那山,是樹的脊梁骨,只要爹的脊梁骨不塌,做兒子的干啥,還有爹扛著!”
漢子的眼看著前面的山峰,再看看面前的小老頭,仿佛他一根手指都可以把他推倒!但這一刻,他是顯得那么的高那么大。
“我跟你說這么多,不為別的,你爹的脊梁骨沒塌,你就不能塌,做錯了事咱們好好改造,挺直了腰桿做人!別跟昨天那樣動不動的下跪!讓我瞧不起!”
看著父親,漢子好像又挺了挺腰桿,陽光燦爛
知道了,爹!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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