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明媚的午后,空際湛藍。
溪月一如既往坐于窗前搖椅,安享此刻靜謐溫暖。
恍惚間明明滅滅,印象中,最深處,無可回避般憶起望宸。
綺繁煙云,浮生若夢。唯獨平生摯愛,朝暮縈心,戀戀不忘。
十一歲,游樂園里,溪月初見望宸。
午后的陽光明媚照耀,微風輕拂,溪月玩累了正欲尋處休憩,卻被一群孩童們圍住棉花糖攤位吸引。
溪月自幼內向,既不能擠進去也無法大聲喊叫買到,只能到附近坐了,遠看著那如云般的棉花糖引出的嬉笑歡鬧。
“你想要棉花糖嗎?”
望宸如是出現于溪月的視線里,目光清澈,唇角含笑,如同煦日春風,明媚而溫暖。
溪月不由自主般點了點頭。
很久很久以后,記憶中,幼年的彼剎的情形依舊清晰奪目。慢慢懂得——
愛你,其實源于相見的剎那。
棉花糖,則成為童年最甜蜜的回憶。
溪月家離望宸家雖不是很遠,但對于年幼的孩子而言,卻也不是近距離。
某周末,溪月照例去學琴,課間外出活動,操場的秋千旁再度見到望宸。
望宸依舊是那般,笑如煦日,面若春風:“又見到你了,真巧。”
溪月只是一笑,坐到秋千里,雙手抓住繩索。
望宸走到溪月身后:“我推你。”
溪月閉了眼,任秋千輕輕蕩漾。
春風拂動,花瓣飛舞。
再明媚的光陰也未若與你相伴,大抵即是如此。
直到與溪月一同學琴的小伙伴找到溪月:“課要開始了,老師叫你回去呢。”
望宸扶秋千停住,與溪月一同往回走:“你每周末到藝校學琴嗎?”
“嗯。”溪月點了點頭。
“我周末常到藝校玩。”望宸送溪月到教室門口,“以后可以每周見到你了。”
溪月走到琴畔,心中竟隱約感到了期待。
從此,溪月果然每周末見到望宸。
課間,望宸會為溪月推秋千。如果溪月去的晚了,就先替溪月占位置。
等溪月課程結束,望宸便送溪月回家。
溪月問望宸:“為何你總愛到藝校玩?”
藝校究竟也無甚可玩,遠不如廣場等其他地方。
望宸思慮片刻,很認真的地答:“因為喜歡。”
數年后,溪月闔目回想起當初的場景。唇角慢慢勾起。也知道了望宸未講出的話——
其實,是因為你。
因為那樣,就可以見到你。
為此,哪怕最是玩鬧的年紀,也可以于琴室外靜靜守候整整三鐘點。
只為等你。
只為陪伴你。
步入中學,溪月與望宸分到相同的學校相鄰的班級。
課間,溪月常常會見到望宸,彼此聊一些日常學習生活的話題。忘記帶習題冊也會互相借。
望宸開始以單車代步,溪月早晨去學校的途中開始經常見到望宸。
每當此刻,望宸總會停止騎車,然后與溪月一起步行到學校。
中學的老師常常會拖課,溪月的班主任尤其如此,每當周五晚學,溪月的班級總是全校最后。
每當溪月走出校門總是能碰到望宸。
望宸或者是約同學打球剛剛打完,或者是到附近書店看書剛剛看完。
于是就如同早晨般邊聊邊走回家。
溪月幾乎忽略了望宸家住哪里,仿佛他與她一直是鄰居。
某日放學,溪月走出校門,見望宸正與另一位女生閑聊,經望宸介紹得知那女生名叫冉云,與他們同路,所以一起走。
歸途中,冉云顧盼神飛,笑語連連。與望宸言談歡洽。
溪月近乎沉默了一路,心情莫名低落。
與冉云再見后,溪月也就到家了。正要轉身,卻被望宸叫住:“溪月。”
“什么事?”
“對不起。”
溪月第一回見望宸的神情里透出憂慮。
對不起,忘了顧及你的感受。
此后無論去學校的途中還是歸途,望宸只與溪月同行。
朝朝暮暮,年齡漸長。
慢慢的,距離不再是什么問題。
初二暑假,溪月考完了最后一級,從此不再去藝校學琴。
周末,望宸會約溪月出去玩。
書屋、咖啡廳、甜品店、公園、海邊…不知不覺已經走遍了城市的角落。
不論是看書品茗亦或漫步閑逛,與望宸共度光陰,溪月總感到無比明媚溫暖。
跨年夜,城市里將要舉辦煙花盛會。
晚餐后,望宸與溪月一同前往,街道車水馬龍。
廣場中心,煙火炫麗升起。奪目璀璨,閃耀星空。
即將進入新年倒數。
“happy ?new ?year”望宸倏爾拿出了小禮盒。
“happy ?new ?year”溪月打開,是一件彩塑娃娃,細看竟是自己的模樣。既新奇又可愛。
回去的途中,溪月一邊拿著禮物一邊想如何回禮。
“望宸。”
“嗯。”
“唱歌給你聽,作為給你的新年禮物可以嗎?”
“當然可以了。”
望宸的笑容與街燈交映,炫麗而溫暖。
溪月甜甜的歌聲漾起:“happy ?new ?year,happy ?new ?year,happy new year ?to ?you ?all,we ?are ?singing,we ?are ?dancing,happy ?new ?year ?to ?you all~”
新年的伊始,浸沒于彼此的祝福中,漫空煙火間,歲月靜安。
冬盡春開,萬物復蘇。
不再練琴的閑暇,溪月漸漸熱衷于閱讀,尤其是《紅樓夢》。
閱盡世態炎涼,看遍綺夢滄桑。
某日午后,溪月與望宸同去書屋,望宸見溪月如此沉迷,不禁與之同看。
到寶黛花前共讀《西廂》的情節,溪月眼角的余光不禁瞥向望宸。
望宸卻只是專心書卷。
溪月感到臉頰微燙,連之后的閱讀也顯得不那么專注了。
窗外,微風拂動花瓣輕舞。
恍若從前,一如既往。
獨不知,前路漫漫,將往何方。會不會亦是如書中那般,僅為浮夢煙云、結局荒涼?
從書店回去的途中,望宸問溪月想什么仿佛心事重重的樣子。
溪月的申請透出落寞:“書中無限歡樂悲傷最后終歸于風流云散,試想世間事無論何等盛況最終也大抵要歸于荒蕪罷?”
望宸靜默片刻,認真道:“然而結局之前,已經愛過、笑過、歡樂過、炫麗過,縱歸于荒蕪也無枉此生之行了。”
溪月從望宸的眉宇間看到了洞悉后的澹漠。
或許,本不需要考慮結局。
光陰似箭,流年如水。
轉眼間中學的年輪已半,十五歲的夏日后,溪月與望宸進入高中。
隨即便是軍訓。
夏末秋初,烈日炎炎,持續兩周不見陰雨。新生無不累的可以。
軍訓結束后放了三日假。
溪月與望宸再度相見,覺得望宸幾乎毫無變化,一如既往。倒是自己的膚色被曬的加深了。
當晚,望宸帶溪月去廣場放飛孔明燈。
孔明燈,承載著滿滿希望。傳聞將祝福寫于表面,孔明燈飛起后即可實現。
溪月寫了:稱心如意。
望宸寫了:平生安樂。
點燃蠟塊,火焰漸燒。熱流膨脹,慢慢支撐孔明燈升起。
溪月與望宸松開手,目送孔明燈飛入漫漫夜空。
目光誠摯,滿心期待。
恍若,將平生如是托付。
高中的學校生活異常緊張壓抑,不僅冗規繁苛,課間還常常被拖課的老師與早到的老師聯合壓榨光,每每晚自修結束后已近深夜。
溪月與望宸不同班,學校里幾乎難得見面。然而晚自修結束后,望宸總會送溪月回家再騎車回去。
高中最初的階段異常難熬,終于盼到了國慶節,假期前的那日傍晚便早早散學了。
溪月出了校門口,如常般尋找望宸,然而直到校內的學生們幾乎離開盡了也未見到望宸。
溪月悵然若失,最終獨自踱步往回走。內心不免隱隱擔憂,望宸會不會出什么事了。
縱然自幼生性冷落偏愛孤單,不知不覺間,亦已習慣了望宸的陪伴。
回家后,溪月終于還是忍不住撥通了望宸的電話。未料接電話的卻是望宸的母親,告知望宸生病了,正睡著。
溪月心中一驚,雖然禮貌地結束了通話,思緒卻早已紛亂。
印象中,早已習慣了明媚如煦日春風般的望宸,以致于驟然間無從想象他生病的樣子。
直到夜幕四合,溪月依然無精打采。
晚餐后,溪月接到望宸的電話。
“的確抱歉。覺得不大舒服就提前請假回家了,也忘記告訴你了。”望宸致歉。
“那你此刻還難受嗎?”溪月擔憂道。
“已經無礙了。”望宸的聲音顯得輕松隨意,“可能是最近累了點。”
“嗯。那你早點休息吧。”溪月覺得放心了一些。
“會的。”望宸還不忘約假期,“難得假期長,得空去找你玩。”
“嗯。”溪月也提起幾分興致。
結束了通話,溪月只覺長長舒了口氣。
然而整整一周,溪月也未見到望宸。因為假期第二日望宸就跟父母外出旅行去了。
假期后返校,晚自修結束,溪月走出校門口終于再度見到了望宸。
一周未見,竟如遠隔重逢。
然而不及講話,溪月已經看到望宸身邊的冉云。望宸的介紹中,得知冉云與望宸同班,又與溪月家住得近,于是一道走。
路途中,望宸與溪月言語皆寡,唯獨冉云從頭到尾,笑語不斷。縱而溪月不愛講話,也不免接了幾句。
此后,晚自修回家的途中不再單純是溪月與望宸,冉云莫名加入。
冉云性格開朗,屬于比較活躍的女生。溪月很快與之熟稔,慢慢的也能一起邊走邊聊了。
某晚,溪月出了校門,只見冉云未見望宸,正欲問起,冉云已經走近:“溪月,望宸今晚生病提前回家了。還要轉告你抱歉呢。”
“那樣啊。”溪月聞言不免擔憂,悶悶地與冉云一起往回走。
回家后,溪月想給打電話又覺得太晚了恐打擾望宸休息,于是作罷。
深夜,溪月墜入奇怪的夢境。
夢中,望宸被困于海水做成的墻中,需要溪月放飛孔明燈才能得救。然而無論溪月如何努力,孔明燈就是無法飛起…
清晨夢醒,溪月只覺心悸不已。
翌日課間操,溪月顧不得出操會晚,到望宸的班級,彼刻教室基本已空,溪月到教室門口只見望宸獨自坐于教室內。
望宸看到溪月,連忙起身走出教室。
“昨晚聽冉云講你生病了。你沒事吧?”溪月的目光帶著幾許不安,因為不知為何只覺得望宸的氣色比之前差了。
望宸依舊笑容溫暖:“沒事,你放心。其實只是想偷懶而已。”
溪月的擔憂由是被望宸的笑容化解。
然而,之后的日子里,望宸晚自修提前回家的狀況與日俱增。溪月幾乎快要習慣跟冉云一起走了。縱然翌日溪月問起,也大抵是類似的情形。
某周末,望宸約溪月到海邊。告知即將搬家到另外的城市。
“以后我走了,你要記得照顧自己。”
“我會的,你也是。”
溪月的心底泛起陣陣失落。
那日午后的光陰,一如既往。
溪月與望宸漫步海岸,邊走邊聊,看海面秋風蕭瑟,洪波涌起。
“溪月,我走的那日你就不用送我了。”
“嗯。”
“等兩年后我再回此處繼續陪著你。”
溪月認真頷首:“等你。”
望宸搬走后,溪月漸漸回到最初的獨自生活。
溪月常常會想起望宸,彼此也一直保持聯系。
然而每當聊起日常,望宸講關于自己的總是寥寥略去,倒是溪月講的比較詳細。
高二的某回溪月去機場為朋友送行,遠遠見到了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呼喚出聲:
“望宸。”
望宸問聲轉身,溪月已經快步近前。
“溪月。”
望宸似乎感到幾分意外,很快瞳中漾起笑意。
溫暖的午后,一如既往。
溪月得知望宸是與父母一同返回探親訪友,翌日就要返程了。
“明年你就可以回來了。”溪月不由期待。
不知為何,望宸的神色間仿佛閃掠一絲黯然。
傍晚,望宸照舊送溪月回家。
“溪月。”
“嗯。”
“答應我,不要為離別傷悲。”
溪月聞言微怔,光線漸暗路燈已明中,只見望宸的目光深重凝練又滿含幽柔。
良久,微微頷首。
“答應你。”
望宸的笑容,一如初見。
溪月心中卻隱隱升起患得患失的感覺。
光陰飛快流逝。
溪月考入本市的大學,然而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日,得知望宸因父母的安排即將離境出國。
臨行前,望宸約溪月見面。
可能是行程匆忙勞累疲憊的緣故,溪月感到望宸顯得精神欠佳。
漫步到藝校,秋千猶存,空空蕩蕩。
“溪月。”
“嗯。”
“再推你蕩一回秋千吧。”
溪月坐到秋千里,雙手抓住繩索。
闔目,仿佛又回到了從前。
如若未相識,何以見離憂。
最后,終歸是要分開的…
步入大學后,溪月的生活寧靜怡然,大片的閑暇光陰里,彈琴、讀書、閑逛,漫步熟悉的城市,靜靜欣賞身畔的風景。
熟悉的場景間,不可避免般想起望宸。
然而,彼此聯系與日遞減。慢慢的,幾乎到了不知望宸近期做什么的程度。
又到歲末,城市中的煙花盛典再度舉行。
晚餐后,溪月方出家門就見扶手掛著一件禮袋。
微微疑惑間,正欲放回屋內,卻被叫住。
抬眸,只見冉云走近:“happy ?new ?year~一起去看煙花吧。”
溪月將禮物放回家中,同冉云一道出門。
煙火璀璨,閃耀夜空。
新年倒數,溪月不免想到望宸,不知他此刻正做什么,是否也看到了炫麗的煙火。
回到家,溪月將禮袋中的禮盒取出,打開,是一件水晶蘋果,另附一張卡片,寫著:
祝,平生安樂
happy ?new ?year
溪月內心輕顫,忍不住打開手機社交軟件,然而望宸的頭像還是未亮起。
撥打望宸之前的號碼,語音提示早已停機。
溪月坐到床邊,雙手捧著水晶蘋果,心中的空茫間漸漸透出溫暖。
恍若,你還再我身邊。
此后的一年里,望宸仿佛消失了一般,再無聯系。
溪月起初心中一直迷惑不解,但之后也慢慢習慣,不再深究。
城市也慢慢變化著,風景漸漸變得一半陌生一半熟悉。
又一年的元旦前夕。
溪月如常去看煙火。
出門,又見扶手掛著的禮袋。
溪月拿起放回屋內,出門見到了約自己同去看煙花的冉云。
溪月請冉云稍等,返回屋內,打開禮盒。
里面的卡片中字跡依舊:
祝,平生安樂
happy ? new ?year
溪月將卡片收起,走到屋外。
“把你知道的全告訴我吧。”
冉云微怔片刻,帶溪月回家。
看到面前的二十件禮袋,冉云解釋道:“望宸去年找到我,交給我二十二件禮袋,拜托我今后每逢新年送一件給你,一定要看你收到再陪你一起去看煙火。還囑咐如果你找到相愛之人,就不必再送了。”
溪月點了點頭,似乎明白了什么。
冉云繼續道:“其實我對望宸的具體情況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他的身體狀況不佳,尤其是高中后常常因病請假,但他要我告訴你只是晚自修提前回家了。”
溪月依然寧靜的點頭,繼續聽冉云講。
“之后望宸聽聞望宸搬走了,但我某回到醫院卻見到他正住院。他見了告訴我他病情嚴重的實情,還請我不要令你知道。”
溪月覺得陣陣恍惚:“所以他再也不會回來了,對嗎?”
冉云艱難地點了點頭,安慰溪月道:“你不要太傷心了,望宸正是怕傷心才隱瞞了事情。”
“謝謝你。”溪月道。
“不用謝。”冉云輕輕拍了拍溪月的肩,“望宸為人很不錯,我也希望能幫到你們。”
溪月將禮袋全部取回后,夜幕已經全然降臨。
空際,煙火炫麗,奪目依舊。
一盞孔明燈緩緩升起。
仿佛見證了落幕的結局。
十一歲,游樂園初見。你的溫暖明媚從此介入我的生命。
十二歲,朝暮同行。乏味的路途不再了無生趣。
十三歲,彼此為伴。熟悉的城市從此布滿彼此的回憶。
十五歲,看孔明燈飛起。我希望你稱心如意,而你希望我平生安樂。
十七歲,相見寥寥。你請我不要為離別傷悲。
十八歲,你最后一回為我推秋千,之后永遠地離開了…
而我猶渾然不覺。
樂園里,琴室外,你打開了我封閉已久的生活之門。
秋千畔,煙花前,你融化了我全部的清冷孤寂。
七年光陰,九載荏苒。
你給我的感覺始終溫暖如初見。
縱未言出,我心已明。
知道,你想永遠陪著我。
知道,你希望我此生安樂。
以及,摯愛情深。
孔明燈已經飛起,新年的祝福你收到了嗎?
不要傷悲,我答應你了。
因為我記得你告訴我,結局之前,已經愛過、笑過、歡樂過、炫麗過,縱歸于荒蕪亦無枉此生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