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么句話廣為流傳:
“My God grant me the serenity to accept the things I cannot change,
The courage to change the things I can,
And the wisdom to know the difference. ”
(我的上帝,請賜我寧靜,去接受我不能改變的一切;
賜我勇氣,去改變我所能改變的一切,
并賜我智慧,去分辨兩者的不同。)
真是一語道破天機啊。
在教育孩子方面,父母應該怎么做?這是我作為一名家長的困惑。太多的育兒書籍和專家告訴我們應該怎么做,其中最核心的是“父母是復印機,孩子是白紙”,什么樣的父母塑造什么樣的孩子。誠然父母對孩子是有影響的,孩子會模仿父母。但是,當你感到自己的一舉手一投足都密切影響這孩子的未來,就會整日壓力山大,一不小心做錯了什么就開始自責,都是我的錯,我不是好父母。別人也會帶異樣眼神看你,瞧瞧,怎么教的孩子!唉,不禁長嘆,當父母真是太難了。如果你為人父母,如果你關注你的孩子,估計能夠理解我這種感受。
這其實有些反人性。做父母應該是快樂,享受其中的,否則人類不會愿意繁衍的,這是進化賦予我們的特性。但對我而言,做父母居然成了一件挑戰極高的苦差事,這事肯定是哪里不對了。
長久以來,我形成了一個信念,永遠不要試圖掩蓋真實,只有面對真實的世界,才能有效的行動。教育孩子也應該如此。雖然我們都當過孩子,都曾體會過孩子的世界,但畢竟我們已經不是孩子了。孩子這種生物,和成人是絕對不一樣的。可是,真實的孩子世界,究竟是什么呢?
在讀完《教養的迷思》后,我發現這本書提出了兩種解釋,讓我從另外一個角度重新理解了孩子。
1.? 重新評估先天基因的作用
我國的教師資格考試中,明確指出人的身心發展是遺傳和環境共同作用的結果。這個說法是對的,但問題是,你知道了這個說法,對現實的生活有什么指導意義嗎?沒有。如果想讓它有現實指導意義,就必須搞清楚是哪些地方是遺傳在起作用,哪些地方是更取決于環境,父母在這個所謂的環境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目前科學的研究還不能完全回答這個問題,但是有一點已經可以證明,遺傳作用比我們想象的要大的多,后天父母的作用完全不是我們想的那樣。
讀到這里,不知道你會不會嚇一跳,什么,這不是鼓吹先天決定論嗎?后天教育肯定更重要啊。別著急,我一開始也冒出了這種想法。還是那句話,先面對真實。不管我們之后如何行動,最起碼要先睜開眼睛認清腳下的真實。
文中舉出了著名的同卵雙胞胎收養案例。一對同卵雙胞胎(他們的先天基因是相同的),被不同的家庭收養。若干年后他們長大成人,通過對比發現,收養家庭給他們帶來的影響是很小的。兩人具有驚人的相似點,比如都有相同的習慣,小癖好,都選擇了相同的職業,支持相同的政黨,甚至性格上也很相似。這樣的案例不是特例,而是有很多。在排除了父母的作用下,我們可以看到基因對一個人的塑造有多大的作用。
確實,這個現象從其它研究中也可以得到解釋,比如平克的《白板》就闡釋了天生的人性作用在現代社會是被大大低估了的。
從日常生活中,甚至我們自己的例子就可以看出,同樣的父母和家庭會生出不同個性稟賦的孩子,這是可以明顯感知的遺傳作用。但是,還有不容易感知到的現象是,孩子之所以象父母或者兄弟姐妹不見得是家庭環境影響的,而更可能是他們有血緣關系,享有共同的基因。不僅相貌,甚至性格,脾氣,也和遺傳有千絲萬縷的關系,雖然還不能完全證實到底大腦的哪些基因決定了性格。這就引出了另一個問題,如果性格脾氣,甚至癖好都主要由基因影響的,那么家庭環境到底對孩子有什么作用呢?
2. 孩子的人格社會化主要是從群體中習得的,而不是家庭
傳統觀念認為,是家長教會孩子社會規則,教他們適應社會群體,但現實不是這樣。最顯著的就是外語學習的例子。很多美國移民家庭的孩子,他們的父母都說帶有自己母語口音的英語,但是移民孩子不會。移民孩子在家里可以用母語和父母交流,但是一旦出門他們就遲早都能學會純正地道的新語言。他們為什么不跟父母學呢?不,他們有更好的老師,他們的小伙伴。
孩子早就選擇了自己的學習對象。他們認為父母的口音是不能學習的,至少出門不能用父母教的口音,因為這與他們的交往群體不符。至少就語言來說,孩子們是從群體中習得的,而不是父母。
相對于父母,他們首先想要做的是融入小伙伴,而不是變得像大人,他們首先要做到被伙伴群體接受,包括伙伴們接受的語言。
這里面牽涉到一個概念,群體認同。群體認同對人類就很重要的,因為人類就是群居動物,群居賦予我們生存的優勢,渴望歸屬某個群體,自身才能生存下來。當認同自己是某一個群體的一員,就會按照群體要求的行為規則來塑造自己,這個過程就是社會化的過程。
確實,這點也可以從現實中得到解釋。父母,玩具,小伙伴,在三者皆具備的情況下,孩子首先感興趣的是與小伙伴接觸,而不是父母。因為,他們早早的認識到,小伙伴跟自己一樣,他們才是一類人。哪怕是在自己家里,孩子也明白自己不能完全學大人。大人教訓小孩可以,小孩要是也學大人,去教訓大人,你試試?大人和孩子很明顯有各自的行為規范。老子得像老子,孩子得像孩子。從身高,年齡上,孩子本能就會做出這種區分,自己是小孩,跟大人不一樣,所以他會轉而投入小孩的群體,模仿自己群體里地位高的小孩,比如自己的哥哥姐姐,其它的大小孩。
讀到這里,我不禁產生了這樣一個想法。在成年階段,其實我們也很容易受到群體影響。試問,現在的你,熱愛學習,你是更認同自己身邊共同學習的朋友,還是更聽父母的話?顯然,我們選擇的是前者。為什么網絡教學如此發達但我們還需要群體共同學習呢?其中一個重要因素就是群體歸屬。你不自覺將自己歸屬到一個群體,比如寫作群,終身學習者,就會潛意識中按照群體的要求塑造自己,按時寫作,每天讀書等等。你和父母不是一個群體的,但和你的戰友顯然是一個戰壕的。將自己歸類到一個群體是我們每天都會做的事情,但又很難察覺。比如,第一天上班,你會發現和自己一同報道的幾個新人。午餐時你就會發現,不自覺你們幾個新人就聚在一起吃飯,而不是和資歷深的其它同事一起。因為在你的潛意識里,你們都是“新人”,日后工作也會不自覺跟新人更容易親近一些。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生意場上不自覺地會照顧自己的同鄉生意,因為你們都是來自同一個地方的“老鄉”。
你身邊的朋友是什么樣的人,你未來很可能就會成為那樣的人。道理也是如此,你會自動把自己歸類為和朋友一類的人,不自覺按照大家都默認的方式做事。看看朋友圈就能理解這個道理了,朋友們在刷什么話題,流行什么東西,不自覺自己也會跟著做。人之所以容易搞小團體,就是因為人天生有群體歸屬的需要,但這個階段可能比我們想象的要早,在三歲我們離開父母懷抱與小伙伴玩耍時就開始了,并貫穿一生。
書中提到了一個我覺得非常有意思的概念“叛逆的青春期”。曾經我就非常不解,為什么古代書籍中從來不提青春期這個概念呢?難倒古代沒有青春期嗎?仔細了解下發現,還真是沒有。古時候人只有兩種類別,小孩和大人,沒有青少年這個群體。文中舉出了原始部落里的成人禮。當女子首次月經,男子年滿14歲,他們會舉行成人禮。成人禮后,這個孩子就一躍成為大人了。他會將自己歸為大人,按照大人的方式行事。昨天還在玩耍,今天就要嫁人,或者成為保衛村莊的的戰士。這中間可沒有青春期的過渡。
想想我國古代傳統的成人禮,也是如此,壓根沒有青春期的過渡。
那么青春的叛逆是哪兒來的呢?在現代學制出現后。當一群少男少女聚集在學校里,人數上的大多數構成一個顯著的社會類別,學生們會將自己歸類為與父母,老師不同的一個群體。我們的群體是不同的,行為當然要有所區分,比如刺個紋身,染個頭發啥的。總之,父母老師要我們去干的,我們不干,不然怎么能顯得我們跟他們不一樣呢?于是產生了“叛逆”。呵呵,家有中學生的家長們應該很容易有共鳴吧。實際上,當孩子滿10歲后,你就會發現自己說話已經不怎么管用了。這不是你的錯。
那么,父母和老師難道完全沒有用嗎?當然不是。在3歲以前,父母與子女的深度依戀對孩子的發展至關重要,我們姑且可以理解這有助于孩子大腦中對于關系構建模塊的發展。但是三歲后,當孩子投身同類群體時,父母老師雖然不能直接對抗孩子的群體,但是卻可以幫助構建群體的界線,強化群體的特征。書中舉了一位小學老師的例子。這所小學校風很差,孩子們都不好好學習。但是這位小學一年級老師從孩子們一進班級就著手幫助建設一個新的群體,“你們和其它班級是不同的,你們是勤奮愛學習的,你們未來是會成功的人”,這些方法讓孩子們快速團結在一起,成為一個嶄新的,與其它班不同的新群體,即使在若干年后孩子已經升入高年級不在這個班級了,也在心底以“**老師的學生”自詡,他們都是**老師的學生,他們是不一樣的,自然他們的功課也普遍優于同年級的學生。從這個例子可以看出,團隊建設是多么重要。讓我再次體會到群體對一個人的同化是多么巨大。
同時,也可以從這個案例看出,群體歸屬不見得必須時時與同齡人相處,而是一種主動的自我歸類。不管你身邊究竟有沒有同類,如果你心理上將自己歸類為一種群體,你就會按照群體的要求去做。從這個概念出發,我覺得自己更理解“榜樣”作用的內涵了。作為父母,我們可以給孩子創造更好的同輩群體環境,比如進入更優質的學校,生活在更好的社區,讓孩子有機會和優質的朋友玩耍相互影響。同時,給孩子創造更好的自我分類概念,通過榜樣,有意識的自我區分,讓孩子有優質榜樣參照,將自己與榜樣化為一類人,以榜樣為標尺鞭策自己。這可能是更重要,更值得投入的事情。
另外,如果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社會化只是人發展的一個側面。人需要歸屬群體,但也會發展自我。在社會化的過程中,群體具有更明顯的影響優勢。但是,在孩子發展自我,形成自己的人格時,父母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讓孩子更好的認識自己,更好的融入群體,在這個過程中,父母起助推作用而不是阻礙作用,恐怕也非常重要。
另外,父母可以教會孩子一些知識和技能,尤其是一些非常需要在幼年就開始培養的技能,比如閱讀,語言表達,學習的方法等等。
如果用一句話總結《教養的迷思》帶給我的收獲,我想就是重新評估基因和群體效應對人一生成長的重要作用。該書提出的群體社會化理論有很多證據支持,但還沒有更多的科學實驗來驗證。不過這不妨礙我們從一個新的視角理解孩子。起碼,再面對孩子時,我發現自己淡定多了,不管怎么說,我不用過于擔心會毀了他,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