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杜濤假設了一萬回,如果當初和小巧玲瓏的小寧走到了一起,自己的生活肯定會像花兒一樣,至少啊勝于現在一百倍,他垂頭頓足狠狠地撕扯著自己的頭發,仿佛頭發能為當初的決定埋單似的。
無月的秋夜,散發著霧一般的寒氣,杜濤沿著已被硬化的鄉間小路踽踽而行,家里有溫暖的炕頭,家里有溫馨的房間,可他覺得家里面插著無數把明光閃閃的小刀,自己稍稍一動,就會被扎得鮮血直流,如果不是乖巧聰明的女兒,他更情愿待在廠子里的單身宿舍。
聽舒緩的音樂,品醉心的香茗,還可以翻閱從門崗張大爺處搜羅來的報紙雜志,一個人在能聽見自己心跳的環境里,是最放松的,也是最愉悅的,仿佛推開了春天的門,蓊蓊郁郁,滿目清新,每一片葉都是使者,每一朵花都是精靈,杜濤喜歡這樣的感覺,可他常常被女兒從電話里呼著喊著叫回來。
? ? ? ? 和春婷結婚五年了,最初兩個人有說有笑,還能找到很多共同的話題,誰知生完孩子上班之后的春婷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從早到晚冷冰冰的,一副要賬討債的模樣,杜濤聽人說女人生完孩子脾氣會變,但他沒想到,春婷的變化竟然會有如此之大。
這是個例,過一段時間就好了,工資卡牢牢地掌握在春婷的手里,要不是每個月并不確定的加班額外收入,杜濤真不知該怎樣生活,他認認真真地思考過,女人并不是愛錢,只是喜歡管錢,和自己老婆是閨蜜的秋菊在對家庭的管理上悟到什么好方法,都第一時間推薦給春婷,代管工資卡就是春婷借鑒經驗的成功代表,以前雙休日工友們吆喝在一起打麻將,杜濤也樂意參加,可自從工資卡被收繳之后,杜濤果斷地戒了牌癮,像生了女兒之后戒煙了一樣,用春婷的話說,她現在越來越討厭煙味了,在女人面前,男人任何時候都必須從自身做出改變。
春婷將月子里的紅肚兜穿在身上,一條絲質的短褲松松垮垮地掛在腰上,多虧那條細卻結實的繩子,潔白的肌膚仿佛發光的熒光燈管,回到家里,春婷最喜歡這身打扮,她常常說要多舒服有多舒服,仿佛完完全全回到了自然界一樣,一改上班時的緊身衣、牛仔褲,杜濤誠心誠意地建議過,可以穿的寬松一些,沒必要像松緊帶似的箍在身上,話還沒說完就招來了春婷的白眼,仿佛在說,不到三十歲的女人,哪個喜歡穿的跟桶一樣。
說起紅肚兜,杜濤印象深刻,春婷剛懷孕的時候,老感覺肚子涼,即便是把打底衫扎到了褲子里,依然覺得暖不過來,回到家里,杜濤向母親一說,第二天下班回來,一條純棉布制作的紅肚兜大功告成,春婷穿在身上再也沒有感覺到涼,生完孩子后,她依然深深地熱愛著,并多次說紅肚兜是她的寶貝。
五年過去了,紅肚兜的顏色淡了許多,春婷始終不離不棄,還將紅肚兜的功勞講給女兒聽,女兒似懂非懂,眨巴著烏溜溜的黑眼睛,默默地配合著,仿佛在讀一本書。
? ? ? ? 結婚之初,杜濤遠遠地看見春婷就饞得直流口水,仿佛農田里熟到了心里的西紅柿,每次遇到加班,他都會在心里埋怨,幾乎看不到效益的廠子還在瞎忙什么,干得越多虧損越大,但國營企業,百十號人總不能無所事事地閑著,他們就像一群吃不飽的鴨子,這是現狀,三年里換了三個領導,局面依舊沒有扭轉過來,還老氣橫秋、一成不變地沿用著從前的模式,好也罷,壞也罷,每月工資依然干脆,一個個正是養家的時候,領導比員工心里更為清楚。
每次只要春婷的嗓門一高,杜濤就識趣地躲開了,他不想和春婷講道理,在春婷的思維定勢里,杜濤的每句話都是強詞奪理,仿佛已經是擺在了面上的錯誤,杜濤還在狡辯,還在爭辯,甚至還在詭辯,此情此景下,杜濤都會一聲不響地選擇回避,出去散散心、走走道比和春婷打嘴仗不知要高明多少倍。
都說女兒是父親的小情人,每次回到家里,小家伙說這說那,仿佛機器,有說不完的話,杜濤愿意聽,也喜歡聽,將其抱在懷里,杜濤覺得是那樣的幸福,和春婷剛過門的感覺一樣,只是時間遠去了,猶如秋天的葉,被風呼啦啦地吹跑了,連曾經來過的痕跡都找不到。
二胎放開后,母親給他暗示了好機會,杜濤表面熱情地回應著,轉過身就成了面容僵硬的木偶,他擔心再生一個孩子的春婷會變得愈發蠻不講理,與其一針一線地給自己縫制小鞋,還不如打赤腳,被石子膈,被刺扎,他也愿意。
春婷受到刺激是在秋菊的兒子出生之后,不論是在秋菊的家里還是在自己家里,兩個人都說比姐妹還親,同一年結婚,同一年生小孩,而且都是事先商量好的女兒,后來秋菊不經意又懷上了,她們在一起交流,說從肚子的形狀看,女兒的可能性偏大,誰知出生之后,是舉家歡騰、皆大歡喜的兒子,這件事讓春婷受了觸動,杜濤也感受到了春婷在變,而且像秋天里拔節的玉米一樣,女兒電話里的好多話都是春婷親口教授,杜濤也能感受到,一個四歲多的孩子不可能說出那么好的、跟抹了蜜似的話
兩個人有深厚的感情,只是如刀子一般的臭脾氣傷了人,男人和女人天生就要組合起來,少了哪一方,日子過起來都沒有滋味,自從秋菊生了兒子后,春婷像曬干了的面條投到了沸騰的鍋里,恢復了女人的柔情似水,恢復了女人的嬌嗔嫵媚,秋菊告訴她自己懷孕的時候,她的愿望就像冬天里的干柴火一樣被點燃了,欲望如火苗一樣的跳著,她用語言和身體暗示了好幾回,杜濤仿佛雕塑,既沒有表情,也沒有反應,所以就在原地踏步中耽誤了,既然有生的愿望,那就不能再拖延了,因為過一年,自己的年齡就長一歲,春婷可不想把自己推到大齡孕婦的序列,再說除了脾氣暴躁了一點之外,兩個人再無其他的矛盾,春婷對自己有信心。
秋菊生了兒子,你就沒什么觸動?春婷先入為主。
這是大事,不是我說了算,杜濤如實地陳述著。
咱家的大事可都是爺們說了算,女人們也就是管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女兒有一句每一句地插著話,高興地從媽媽的身上翻到爸爸的身上,又從爸爸的身上回到媽媽的身上,玩困了,就嚷著要睡覺,女兒被媽春婷抱到了小房間,晚安聲剛剛飄過來,春婷就回到了臥室里,此刻她的眼睛滿是火。
準備了好久,春婷經同事介紹去看了中醫,她將肚寒的癥狀告訴了醫生,帶回了一大包養血補氣的藥,春婷留意過,那是位四十六七歲的中年人,說話慢吞吞,做事慢騰騰,比水牛的脾性還要緩,號過脈后,她不禁在想,難不成學中醫的人都這樣,藥吃完后,同事關切地問感覺如何,春婷如實相告,并把醫生的診療過程也加了進來,同事略帶歉意地告訴她,那是醫生的兒子,春婷恍然大悟,難怪說沒有收到自己期望的成效,同事熱心地動員春婷再次前往,并再三聲明愿意陪同,春婷婉拒了,中藥的苦讓她無法忘懷,再去意味著還要有一包草藥,她不想熬,更不愿喝。
還是小肚兜好,穿在身上松緊可調,比喝中藥不知要舒服多少倍,春婷想起小時候姑姑每年夏天都要給自己送衣服,紅紅的小肚兜可美可漂亮,每次穿在身上他都不舍得脫下來,后來人們沒有了手工制作的時間,就在街上直接購買,做肚兜的手藝也就停留在了姑姑那一代的手里,春婷很想學,這邊有時間了那邊沒時間,那邊有時間了這邊沒時間,總之一年之中就沒個彼此都空閑的時候。
春婷深切地感受到時間趕著人們跑,自己小的時候,姑姑們還常做些手工藝品,幾個人聚在一起說說笑笑,感覺日子挺悠閑的,現在錢掙多了,人們更加忙碌了,從早晨到晚上,從春天到冬天猶如火車的車輪,不停不歇地奔跑著,怎么簡潔怎么辦,怎么省事怎么來,把以前的手藝真的快丟完了,可又有什么辦法呢?這就是生活,這就是現實。
那一夜春婷睡得很香,睡得很甜,一覺睡到了鬧鈴唱響,她醒來之后回憶著,居然連做夢的時間也沒有,杜濤翻了個身,準備再睡,她輕輕地推了推杜濤,快起來,再不起來可要遲到了,杜濤這才懶熊似的爬了起來,打了一長串的哈欠,一副沒有睡夠的模樣,杜濤甚至懷疑那一天的夜晚是最短的,感覺頭剛挨著枕頭就被春婷推醒了。
春婷樂滋滋的將紅肚兜穿在身上,她說這是屬于她的吉祥物,一個月后,春婷發現自己懷孕了,是兒子最好,再生一個女兒也無所謂,她坦然地就像敞開的窗戶,每天她都根據需要調整著身上的紅肚兜,純棉布打造的,貼身舒服,針尖細小,做工精細,她感慨著婆婆的手藝,適合自己的東西才是最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