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你好呀。最近的天氣冷得難以形容，出門時候需要鼓足勇氣。我大多時候都貓在店里，又開始睡很多覺，醒來的時間不多，連每天散步的習慣都在極寒的天氣里放棄了。這么冷的冬天，又到了年末，簡直是提前停止了所有事情，連思考也變得很懶惰，只想放輕松。

這么冷的天氣，來一杯冰啤酒應該很棒吧？H小姐，在大雪紛飛的日子里，你在想什么呢？這一年過得還好嗎？偶爾我在心底問自己這個問題，答案是還不錯，一切不算如意，但也沒煩惱。或許成年人的世界最好的狀態即是如此，沒有開心的事發生，也沒有意外來臨，日子過得很平靜，我們說過的，平靜是天大的好事，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我停止對外接收所有信號。除了每周固定外出吃飯和工作一天，其余時間大多數都一個人呆著，獨自看書，獨自看電影，獨自買菜，獨自吃飯。有些人說獨自很可怕，但是我感覺不到任何可怕，只覺得舒適，人難道天生不是應該獨自做所有事嗎？神在造物時，就讓我們獨自出生，獨自死亡，還有什么比獨自更自然的事？或許是現代城市太大了，人們總要相聚才能抵御嚴寒，感到溫暖。這當然也不錯，但我總覺得，一個人也沒那么可怕。

這一年我過得很忙，在醒著的時候總覺得精力不夠用，拼命鼓足勇氣，讓自己面對更多錯綜復雜的局面。我以前很不擅長處理的事情，今年也在嘗試去做，面臨難堪的場景，不會第一時間逃走，而是選擇留下來，運用智力來解決。H小姐，人長大就是這樣的吧？不再遵循動物的本能，遇到危險和尷尬就隨即逃走，而是更文明地給自己和他人都留下余地。

這不能不算是一種智慧，以前我總是贊美天真，認為成熟一無是處，現在才覺得自己幼稚。日子一天一天過，路也一步一步走，總要學會和留下什么，才不能算白活一趟。到我死去的時候，總不能對世界說，哈，我和出生時一樣天真，這不值得驕傲，起碼不值得一個文明人驕傲。

但在我心里，成熟不是學會世界的規則并去適應它，而是建立自己的規則，再和世界保持距離，溫和相處。我們不再憤怒，不是因為成熟，而是因為我們學會了比憤怒更加有效的情緒工具，我們獨處，是因為我們學會了如何安撫自己，而不需要朋友來打發時間。這也是我理解的成熟的一部分。

人長大有長大的好處，H小姐，青春期后的日子也并不是那么糟糕。只是命運對我們展露出猙獰的真相時，依然會嚇我一跳。有時候我看著滿屏的情緒，想對著它們大吼大叫，說世界不是這樣的，真實的生活不是這樣的，可是我發不出聲音，真相實在令我恐懼，我拿不出任何證據來支持自己的觀點。因為理解是如此稀薄和輕浮，一顆心和一顆心的距離又那么遙遠。這多少讓我感傷，但是無可奈何，只能假裝自己依然平靜，沒有在任何深夜哭泣，強迫自己睡過去，告誡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做人最要緊就是開心。

可是我也知道，這些都不值一提。可是即便我知道如此，生活依然需要無數的借口來依憑，我們靠謊言和幻覺生活。這毫無辦法，某些讓人恐懼到顫抖的東西，我們主動逃避，不愿意面對。或許是直面恐懼的成本太高了，我們都是成熟的現代人，誰會傻兮兮地讓自己活在顫抖里，還不如開開心心做個傻子。

這實在讓人難受得透不過氣來，還好此刻是寒冬，只要在門外稍微站上一會，寒冷就能驅趕所有的哀傷，讓人只想回到暖和的地方。身體和大腦用盡全力取暖，沒有余力再做其他的事。你看，冬天也有冬天的好處，可以讓我們只記得寒冷，而忘記了比冬天更寒冷的事情正在某處等著我們，命運遲早會告訴所有人真相。

有時候喝完一杯冰啤酒，我會稍微放松些。在溫暖的室內，擠在人群里，靠在床上，在吵鬧的音樂里，什么都不想，只想趁著酒還沒有暖起來，就喝下去，涼意直沖大腦，沁人心脾，又讓大腦遲鈍起來，這時候人會很快樂，仿佛世界末日就在眼前，也沒什么比手上的這杯酒更重要。

酒也是一種欺騙和幻覺，很多人以此為生。這也沒什么關系，人生最大的問題就是清醒的時間太長，睡覺和酒精正好可以解決這種煩惱，只是H小姐，即便喝完一杯酒，我也不會忘記命運的真相。隨機、偶然，時刻不停宛如鐘表，指針指向誰，誰就是命運挑選的寵兒或者倒霉鬼，或者兩者都是。只是在這一刻，是時候讓我們喝上一杯酒，暫時地忘記寒冷，也忘記自己，忘記命運，做一刻快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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