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人生如戲》看紀錄片中元電影的特征

《人生如戲》(Life Itself)是2014年上映的一部紀錄片,該片是關于2013年去世的美國傳奇影評人羅杰·伊伯特的一部傳記電影,改編自羅杰·伊伯特的同名自傳。

身為美國最具代表性的影評人,羅杰·伊伯特一生看過的電影數量過萬,評論了其中超過六千部,并作為唯一獲得普利策獎的影評人和唯一將名字留在好萊塢星光大道上的影評人而被世人銘記。他與吉恩·西斯科合作主持的電視節目《西斯科和伊伯特的電影評論》廣受觀眾喜愛。除了是知名的影評人之外,羅杰·伊伯特也曾作為編劇,聯手羅斯·梅爾拍攝了《飛越美人谷》,而他更加廣為人知的功績則是發掘了史蒂芬·斯皮爾伯格、馬丁·斯科塞斯和艾爾·帕西諾這樣名留好萊塢青史的優秀電影人。

《人生如戲》這部紀錄片將鏡頭對準了羅杰·伊伯特病床上最后的時光,通過被拍攝對象的自述,以及對其遺孀、同行、朋友和家人的采訪,結合影像和照片資料,將羅杰·伊伯特獻給電影的一生梳理出來,用影音重新展示在觀眾面前。

與一般人物傳記紀錄片不同的是,《人生如戲》這部電影的拍攝對象,是一名在電影界具有廣大影響力的職業影評人,換句話說,這部紀錄片可以被看作是一部“元電影”。

元電影,即英文中的meta-cinema,也被稱為“后設電影”,是一種在電影制作過程中呈現電影制作故事的電影類型。如果再簡單直白一點說的話,也就是內容有關于電影或電影人的電影。作為一種特別的電影類型,元電影打破了拍攝者和觀眾之間天然的桎梏,在熒幕內外建立起了一種更加復雜和多維度的關系。

自百年前的喬托·卡努杜發出宣告以來,電影便被冠以“第七藝術”之名,而后在資本大潮的席卷之下,其商業品的屬性也愈加明顯。然而歸根結底,電影終究是一門根據視覺暫留原理,運用照相手段把外界事物的影像攝錄在膠片上,通過放映在銀幕上造成活動影像以表現一定內容的技術。電影通過拍攝表現了某個事件,而這個拍攝過程本身當然也是值得被記錄下來的。紀錄片作為電影的一個分類,反過來記錄了電影背后的魔力根源,這看起來就像是噬身之蛇咬住了自己的尾巴一樣奇妙。

元電影這個概念對一般觀眾來說似乎有些陌生,但是仔細想想,這個類型的電影其實并不算鮮見,遠了不必說有高居IMDB評分Top60,意大利導演朱塞佩·托納多雷“時光三部曲”中的《天堂電影院》(Nuovo?cinema?Paradiso);近了也有馬丁·斯科塞斯執導,在第84屆奧斯卡頒獎禮上斬獲5個獎項的電影《雨果》(Hugo,2011);還有金·凱瑞的《月亮上的男人》,周星馳的《喜劇之王》,約翰·特拉沃爾塔的《一酷到底》……這些都可以說是在元電影的范疇之內。

在紀錄片中,元電影題材的數目也不在少數,而且其中不乏口碑上乘之作:要回顧影史,有大導演親自為你解讀的《馬丁·斯科塞斯的美國電影之旅》;要專注技術,也有基努·里維斯制作的,討論電影中的數字技術的《肩并肩》;要了解電影大師們的足跡,則有關于卓別林、斯坦利·庫布里克、黑澤明、伍迪·艾倫……這些傳奇人物的種種電影人生。

或許是因為只有電影人才最了解電影吧,紀錄片中的元電影,呈現出了一些和其他紀錄片不太一樣的形態。

從拍攝對象來說,一般紀錄片中的拍攝對象,對于導演正在做什么很可能并沒有完全清楚的認知。但是在電影人身上則不同,他們是懂得電影的。因故,在元電影紀錄片中,被拍攝者突破了傳統拍攝對象的身份,成為了創作主體的一部分,乃至于成為了創作的核心。亦因為他們本身是創作者,他們的創作理念不可避免地會影響到紀錄片的執導者。

所謂紀錄片,無非是記錄一些事實,傳達某些理念。這種理念,通常情況下是屬于影片的創作者的,然而在元電影紀錄片中,其最終傳達的理念卻很大程度上是受拍攝對象影響的。

在與《人生如戲》的導演史蒂夫·詹姆斯的通信里,羅杰·伊伯特這樣寫道:“如果紀錄片不能反映完整的事實,那會是巨大的損失,我不想只是被拍,這不僅僅是你的電影。”

羅杰這一句“這不僅僅是你的電影”道破了某種天機。在《人生如戲》中,有這樣一個鏡頭令我印象深刻:導演史蒂夫·詹姆斯前去探望病床上的羅杰·伊伯特時,羅杰打字強調說:“這部電影的導演是史蒂夫”。話雖然這樣說,但是緊接著,當羅杰讓史蒂夫拍拍鏡子里的自己時,他還是照做了,并且將這個鏡頭留在了片子里。這個鏡頭直接將整部紀錄片中被隱藏起來的攝影機暴露在觀眾面前,讓觀眾在恍然中產生了一種敲開屏幕的錯位感。這樣的鏡頭,應該歸功于導演,還是本身參與了創作的被拍攝者,其實已經很難說得清了。

元電影類型的紀錄片的另一個特別之處在于,在電影可以大量運用現實中的電影素材。以《人生如戲》為例,片中插入了《雌雄大盜》、《呼喊與細語》、《小野貓公路歷險記》等大量的電影片段。這種以“戲中戲”方式插入的影片片段帶給觀眾的,是完全不同于影院大銀幕或播放DVD時的體驗。

紀錄片創作對拍攝素材的依賴程度遠大于故事片。紀錄片剪輯的主要任務就是根據素材的內容與興致找到鏡頭之間的內在關聯,確立主題與情節線索,并完成結構搭建。(紀錄片剪輯——被禁用的蒙太奇,劉忠波)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得以名正言順地使用電影片段作為素材構建紀錄片的一部分,使得元電影紀錄片在先天血統上就具備了某種邏輯上的完備性和特別性。元電影紀錄片是記錄電影的電影,這種完備性保證了紀錄片對于電影拍攝過程還原的純粹,而這種特別性則是因為元電影紀錄片有助于讓觀眾把視線脫離大銀幕,以更加客觀地視角去還原電影制作過程本身——總的來說,在紀錄片中展示出的電影更接近一門工藝,而非像我們大多數時候看到的那樣,是一件業已完成的藝術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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